朱厚照因太过困倦,籍田礼最后的献五谷仪式被大幅简化,随即那些乡民代表被顺天府官员安排坐进宴席中。
说是规格很高的赐宴,却不过是太常寺在京城各大酒楼临时找来厨子和伙计,就在先农坛附近砌灶,生火做饭,菜式以烧菜和炖菜为主,主食是面条,然后在空坝上摆放一排排长桌,就好像民间婚嫁丧葬时举行的流水席,敞开供应。
当然,由于朝廷所拨资金有限,量大必然质量就差,席间汤汤水水很多,硬菜就那么一两样。
朱厚照作为主持人,先到居中的正座就坐,随即勋贵、文武百官和前来观礼的乡民代表陆续入席。
没有开场白,朱厚照已累到不想说话,由司礼监掌印刘瑾代天子主持赐宴。
刘瑾站在场地中央,高举酒杯,笑着招呼道:“陛下赐下酒食,请诸位尽情享用。时候不早,陛下又累又乏,不便亲自招待……诸位大人用膳后便请回吧。”
言语间,刘瑾显得体谅有加,尽量帮朱厚照简化赐宴流程。
当刘瑾说完,趁着太常寺给席桌上菜时,过去跟朱厚照通禀,大概意思是告诉皇帝可以离开了。
朱厚照正百无聊赖,闻言面色一喜,就准备起身了,刘瑾还故意扯着喉咙大喊:“起銮回宫!”
这话明显是对着谢迁等人说的,果然,大臣们听说朱厚照将走,神色大变,齐刷刷站了起来。
许久都没见到皇帝的面,好不容易在这种公开场合碰到,在文官们看来怎么都得把握住这次机会。
沈溪没心思当那出头鸟,端坐如常。
王鉴之和梁储等人走出席桌,谢迁巍然站立,昏昏欲睡的朱厚照根本就没留意百官举动,站起来拔腿便走。
“陛下……”
王鉴之大喊一声。
恰好这个时候,鼓乐声起,朱厚照根本就没听到王鉴之的声音,人已走出一段距离。刘瑾见状赶紧追上去,扯住朱厚照的衣袖道:“陛下,刑部尚书似乎有朝事跟您启奏。”
“朕不想听!”朱厚照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宫休息,满脑子都是寝宫那温暖的床榻。此时他头都不回,使劲甩开刘瑾的袖子,脚步不停,往仪仗而去。
这下刘瑾着急了,追赶几步再次来到朱厚照身后,苦着脸道:“陛下,或许王尚书有要紧事呢?”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朕要睡觉,养足精神。这个时间点,谁敢耽搁朕休息,朕就砍掉谁的脑袋……”
说到这里,朱厚照布满血丝的双眸凶狠地瞪着刘瑾,好似在说,你有胆子再说一次试试。
刘瑾脸色大变,心想:“坏了,坏了,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陛下不会因为太过疲倦,倔脾气发作,把积蓄的所有怒火都发泄到我头上吧?”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刘瑾赶紧退下。
朱厚照大步流星到了銮驾前,坐上去后仪仗便起行,丝毫也没有等候百官一起走的意思。
……
……
朱厚照这边自顾自去了,谢迁等人站在那儿,神色凄然。有人想上前追赶,却被殿后的宫廷侍卫给拦下。
“荒唐,荒唐!”
谢迁气得浑身抖个不停,说话已不避忌场合……周遭很多大臣,甚至还当着顺天府中下层官员、衙役和普通百姓的面,丝毫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杨廷和见状不由劝道:“谢尚书请勿动怒。”
“唉!”
谢迁重重地叹息一声,随即环首四顾找寻刘瑾,却没看到人,刘瑾此时已躲进斋宫,分析得失,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思。
王鉴之进言不成,有些懊恼,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才让朱厚照有这么大的意见,连头都不回便自去了。
王鉴之折返回来,冲着谢迁深鞠一礼,问道:“阁老,现在当如何?是否追寻陛下而去?”
梁储靠了过来,道:“追上又如何?照样被御林军阻隔开……唉,陛下多久没接见过朝臣了……现如今想办法跟陛下呈递奏疏取得沟通方为上策。”
随后,所有人都看向谢迁,此时满朝文武都把他当作跟刘瑾斗的旗帜人物,等待他的吩咐。
英国公张懋走过来,问道:“于乔,你们这是要做何?”
谢迁叹道:“本想跟陛下进言。”
“进什么言?今日陛下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贸然纳谏不是自找麻烦吗?还好陛下没多问……”
张懋属于旁观者清,看朝事比谢迁等人更透彻些。当然他这么说,也有不想让谢迁等文官去跟阉党急需斗下去,把党争无限扩大之意。
焦芳和刘宇等阉党成员并不知道刘瑾的谋划,纷纷起身来到谢迁跟前,一探究竟。
焦芳开口问道:“于乔,陛下都离开,为何还不入席?莫不是有事?”
谢迁之前对焦芳还算礼让,毕竟同殿为臣,焦芳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对焦芳也就保持容忍。但现在谢迁心中有一股邪火发泄不出来,压根儿就不想理会这帮阉党,冷哼一声,拂袖离席而去。
“于乔,你……”焦芳看不太明白谢迁的意思,本想叫住他,但谢迁脚步根本没有停留之意。
但谢迁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刘瑾从斋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恼恨,差点儿跟谢迁正面撞上。
刘瑾看到谢迁绕开他,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来气,心想:“谢于乔真是半点能耐都没有,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可以在陛下面前好好放肆一番,他也不知道把握住机会,这下倒好,陛下把怒气撒到我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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