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独自面对惠娘时,戒备心尽去,说起话来也不用考虑太多。
“宣府战事迟迟没有结果,我作为兵部尚书责无旁贷,一直都保持极大的关注。而朝中,陛下沉迷逸乐不可自拔,导致朝政荒怠,我这两年虽身居高位,但行事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一步,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长此以往必不堪重负……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惠娘好奇地问道:“老爷要做出怎样的改变?”
沈溪道:“在京做官,虽风光一时,但是非也多,各派系权力倾轧严重,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我准备找个机会跟陛下上书,请求调往九边,择一地屯兵,或许未来几年内不回京城了。”
“啊?”惠娘没想到沈溪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从未想过沈溪到九边任职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惠娘道:“老爷如今贵为兵部尚书,皇上器重有加,就算老爷想离开,皇上也不会同意吧?”
沈溪摇头道:“我会选择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向陛下进谏……陛下一心想平掉草原部族,建不世之功业,若我说到边地屯兵才是上策,他态度必有所松动……至于兵部尚书之位,可以保留,也可退位让贤,其实三边总制之职已足以确保兵马调度无碍,无须再挂兵部尚书衔。”
“哦。”
惠娘秀眉微蹙,显然在考虑沈溪所提建议到底有几分可行性。
过了许久,她忽然明白什么,抬头看向沈溪,问道:“老爷难道不留在京城了?”
若是沈溪身边其他女人,无论沈溪说什么,都不会横加干涉,因为她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左右沈溪的决定。
唯独惠娘素来有主见,沈溪会认真倾听她的意见。
沈溪道:“你希望我留在京城?”
“嗯。”
惠娘毫不避讳,直接点头,“老爷留在京城,至少让朝中妖魔鬼怪不至于横行无忌……以前妾身并不懂得阉党当政的弊端,但这段时间所见所闻,阉党对民生影响甚大,就连普通妇人嫁娶都要干涉,这不违背人伦吗?”
沈溪没说什么,但他知道,这跟刘瑾提出的寡妇一律改嫁的政令有关。
这件事虽然闹腾一时,但因刘瑾当权不到一年时间,且惠娘得到沈溪很好的保护,任何政令都伤害不到他身边人。
惠娘继续道:“老爷留在京城,有陛下器重,终归能压制那些魑魅魍魉,给朝廷留下一片朗朗乾坤。再则,老爷在外当官多年,总是漂泊不定,不如留在京城过几天安生日子……”
“我想无论是妾身,还是朝中大臣,都希望老爷能留下来……”
沈溪看着惠娘,虽然他有离开京城暂避风头的想法,但听到惠娘的话后,还是不由认真考虑起来。
又沉默许久,沈溪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容我再思量一番,希望宣府这场战事以一场胜利告终,若不然,就算我想安守京城,怕也没那机会,只能亲赴宣大之地收拾残局。”
这次惠娘未再提出反对意见,沈溪打了个呵欠,显得非常劳累,他揉了揉眼睛,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休息吧,烦心事等明日战报到来再说。”
……
……
宣府战报没有及时传到京城,沈溪非常焦虑。虽然人在惠娘处,但他一直担心前方战事会有什么变化。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能取得一场辉煌的大捷,但大明自英宗以来,边关所谓的大捷基本都是吹出来的,大明边军跟草原部族交战永远不要想获得多大的战功,九边防线多以防守为主。
这次沈溪的期望,也不过是鞑靼人早些撤兵罢了。
此时在豹房,朱厚照也在关心这场战事。张苑和钱宁都弄不明白,为何朱厚照会不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心朝廷大事,他二人原本认为,朱厚照除了吃喝玩乐,根本不会别的。
这天,朱厚照没有饮酒作乐,甚至连戏班子、斗兽活动都没让人安排,晚上在灯火通明的豹房大厅里,拿着几本兵书,对照临时悬挂出来的大幅地图,愣是用书本和文房四宝,甚至是一些木匣和摆件,组成一个活灵活现的“战场形势图”。
大一些、高一些的东西,称之为山,而小一些的东西则是城塞,甚至用上百支毛笔组成河流脉络。
如此一来,战场形势一目了然。
朱厚照坐在一侧指挥,张苑和钱宁,还有几名太监,负责帮忙摆设战场,等所有按照要求部属完毕,张苑驻足打量一番,好奇地问道:“陛下,这跟沈尚书摆设的沙盘,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厚照忙着擦汗,听到这话,不由斜着看了张苑一眼,神色间显得志得意满:“不错,你能领会到这一层,看来你平时跟着朕,还是用了心的。”
得到皇帝夸赞,张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他看了钱宁一眼,大概的意思是……陛下说我用心,那意思就是你不用心,你还不趁机表现一下,这样陛下才会对你有所器重?
钱宁自然也想好好表现,但奈何,他虽挂武职,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根本就不了解,擅长的只是锦衣卫缉捕问案甚至刑讯逼供那套。插不上话,钱宁自然什么都不说,显然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
朱厚照看着自己的“杰作”,整个宣府战场局势了然于胸,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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