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谢迁安心留在家中,除了回京那天见过刘大夏一面,再就是接见前来谢府问候的王华,但王华很识趣,没有问谢迁南下目的。
但今日李东阳登门,谢迁便感觉压力巨大。
因李东阳年长两岁,在内阁的地位又比谢迁高,二人虽是至交好友,但谢迁觉得自己的事情很难瞒住李东阳,心里实在没底。
李东阳带着礼物而来,一幅他自己画的山水画,上门题有一首小诗《蓟门烟树》:蓟丘城外访遗纵,树色烟光远更重……这是李东阳三个月前的作品,一经问世便叫好声不绝,带着这幅画上门,足以显示其诚意。
除此之外,上门还得有个由头,李东阳打着的名号是内阁有要事无法决断,特前来跟谢迁商议,他拿来的奏本,全都是这段时间陆续被司礼监驳回的票拟,足足有五六份之多。
老友登门,谢迁再怎么忌惮,也只能以礼相待。
谢府书房,未等李东阳开口,谢迁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宾之此番前来,叙旧可以,问奏事也可,但唯独不可谈及某南下公事。若宾之执意而为,现在便可离去,因为某绝对不会透露只字片语!”
李东阳老谋深算,施施然坐下:“愚兄此番前来,乃问计贤弟奏本事……于乔不在京这几月,内阁运转迟滞,有许多公文积压,少了以往那种如臂使指的流畅自如感。内阁离不开于乔,望贤弟早日回归……”
李东阳平日不太喜欢恭维人,但这次他把谢迁捧得很高,表示谢迁在内阁不可或缺。
谢迁心情略微放松,接过奏本,一份份细细端详,顿时觉得这工作无比熟悉……这正是他以前每天都要做的,朝中大小事情都要做出批复,等于是代天子处理政务,俨然是以一人决定天下事,有一种天下大势尽在掌控中的错觉。
看完奏本,谢迁摇头感慨:“不知觉离京数月,再接触奏本,竟有亲切之感。做了半辈子翰林官,突然外出执行公务,心力交瘁,方感觉做阁臣其实也不错!”
李东阳好奇地问道:“莫非于乔南下,有什么秘辛不成?做的工作跟阁臣全不相干?之前陛下可不是如此说法……”
谢迁正要矢口否认,突然想到,皇帝从未对他到地方做什么事向朝臣有过交待,现在李东阳分明是在套他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想:“还好我脑子里有一根弦,时刻提醒,这才没中宾之的圈套!”
谢迁整理了一下思绪,笑着说:“若宾之想诓骗某,骗取口风,请免开尊口!某这几月虽然奔波劳碌,但所做大抵对家国有益,并非是被投闲置散。倒是宾之在朝中协助刘少傅主持票拟,劳苦功高……”
此后,谢迁便对自己南行之事三缄其口,无论李东阳怎么旁敲侧击,都无法获得有用的信息。
李东阳就算猜出太子真的南下了,而谢迁也的确为找寻太子出京,但没有谢迁的“口供”,光靠猜测无济于事,根本没法证明太子胡作非为。
说查明真相是为太子着想,可以让皇帝加强对太子的教导,让太子循规蹈矩,不再犯错,但其实是为突显文官集团在朝中的地位。在这一点上,刘健和李东阳都是有私心!
谢迁也有私心,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要帮助沈溪,扶持太子,辅佐皇帝。若保守秘密便能维护皇室尊严,维护朝局稳定,谢迁自然怎么都会努力做到。况且,随时跟皇帝站在一条线上,自己的仕途也能落得个善始善终,不至于被迁怒。
至于刘健和李东阳是否会被朝廷怪罪,那又另当别论了。
谢迁回朝,对于沈溪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此他在国家的权力核心层又重新有了政策方面的支持。之前沈溪发到京城关于湖广地方叛乱的奏本,终于有人可以为他票拟,交由司礼监定夺,再由朝廷下发公文,让地方上筹措粮草物资。
但实际上沈溪已提前上路,有没有新的粮草辎重在他看来已不那么重要,毕竟兵马已向宝庆府进发,再谈粮草的问题有些来不及了。
而且,沈溪始终认为,手头上这些兵马已足够应对地方叛乱。
一位总督,两位都指挥使,就差把湖广行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一并叫来,凑一桌麻将了,堂堂两省总督亲自前来湖广西部和南部平叛,原本就有大材小用的嫌疑,连沈溪自己也觉得有些憋屈。
我好歹是在宣府和京城跟鞑靼人交战,金戈铁马立下赫赫战功的大人物,你让我来大明犄角旮旯的荒山野岭,跟地方少数民族叛军交战?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但沈溪治下出现叛乱,且当初朱祐樘让他到南方履职时,明确指出湖广可能会有乱事需他平定,现在连州府都已失守,如果他再不上阵实在说不过去。
下摄市,沈溪把王禾和苏敬杨送上路后,自己也带着从两省军队中抽调的四百兵马,轻装上阵,慢悠悠向宝庆府进发。
沈溪走的是衡州府一线,在他看来,走湘乡最大的问题是后半程不好走,需翻山越岭,道路甚为崎岖,虽然走水路好一点儿,但由于资水水流湍急,落差有些大,逆流而行尤为危险,所以他宁可绕远路,人也舒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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