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早知道有人过来,含笑朝门外看去。
“戴衡玉,你回来了!”白琦转头,见着来人,又惊又喜,无穷的话语涌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戴衡玉要沉稳得多,笑道:“是,我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白兄。”说罢躬身一礼。
白琦伸了伸手,却也没有搀扶,神色有些复杂,道:“确实是辛苦了我。你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是怕你那两个孩儿,认不出你,要喊了我做父亲么?”
当年对方不管不顾,一走了之,千钧重担骤然压在白琦身上,若没有怨气,便是圣人也做不到。
“白二哥恕罪,都是做哥哥的不是,向你赔罪。”戴衡玉又是一揖,说道:
“我得了师父许可,连忙下山,一刻也不敢耽搁,到了戴家场,立马就来找贤弟。
至于那两个孩儿,你我兄弟不分彼此,他们喊你父亲,原也不错。
就算是你两个嫂嫂,若是你看得上,哥哥我也绝无二话,拱手相让。”
“你……胡说八道!”白琦气得发笑:“白某岂是那种图谋兄弟妻儿家业的无耻之辈!”
“你当然不是,奈何我这做哥哥的真不是个东西。”
戴衡玉嬉皮笑脸,一再插科打诨,贬低自己,加上孟秋在一旁相劝,白琦才无奈道:
“原本以为你上山修道,会学得沉稳些,怎么越来越惫懒了。”
戴衡玉哈哈一笑,道:“我师父平生极爱‘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一句,因是铁姓,自名铁蓑道人。
他便说过,修道本就是身处天地,人归自然,何必压抑本性,平白使心灵困顿,生出劫数。”
白琦最近都在研究道法,听得心头一震,似有所悟,下意识看了孟秋一眼。
孟秋却不动声色,他筑基多年,虽到了不了心如磐石、风雨不动的境界,但也过了听到一句大人物言语,就觉得蕴含什么大道理的阶段。
但凡修道大有成就者,无论是因循前人,还是自开道路,都是心志坚定之人,不会轻易就改了想法。
倘若朝三暮四,听人言语,就改弦易辙,才会真正的心灵蒙蔽,劫数不断。
戴衡玉也看向孟秋,道:“看孟兄弟这模样,想必也是得偿所愿,拜在白水真人门下了吧。”
白琦刚要说话,他却仍旧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像孟兄弟这样的人,只要运气不差,定会成功。
想当年我们三个人,同时得了醉道人前辈赠予的机缘,俞兄弟犹豫不决,总想两全其美,可世上哪有那般好事,果然是闹得两者皆空。
我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是受限于子嗣,便恨不得当时上山去求仙问道。到了后面还是忍不住,做出些荒唐事来。
只有孟兄弟耐得住性子,明明孤家寡人,了无牵挂,却硬生生等了一年,将一应修道基础都打得牢固,才肯上路,反而少走了不少弯路。
看你如今神完气足的模样,想必会比俞兄弟和我,要更早一些筑基。将来也会是一步快,步步皆快!”
白琦欲言又止,孟秋笑了笑,道:“筑基不在早晚,后发未尝不能先至。戴兄何必妄自菲薄,白兄你也不必气馁。”
戴衡玉这才探出白琦也修炼出了法力,十分欣喜,忙解释道:
“白贤弟可不要误会,我所说的,乃是打牢根基在先,之后修炼,才能事半功倍。
比如我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飞剑快若雷霆,似乎一个瞬间,就能分出生死,竟也和武学有莫大的共通之处,若是棋逢对手,斗上一天,也不稀奇。
还有那些个道家典籍,若是读不通,就算绝顶道法送到手上,也看不懂。我历经千辛万苦拜师成功,结果头半年都在恶补道经。”
后面这点,白琦深有感触,他拿到《太上中道妙法莲华经》后,看的云里雾里,还要孟秋逐段解释,才想明白。最近一有闲暇,也是手不释卷。
孟秋有些奇怪,问道:“那谷王峰就在这附近,山脉也不算广大,听戴兄的意思,拜师经历也不顺利?”
戴衡玉点点头,将上山寻仙问道的经历娓娓道来。
那日他一早骑马离开了戴家场,负着干粮,早早到了谷王峰。
花费了好多天的功夫,把整座山峰都踏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铁蓑道人的踪影。
他便以为是自己找人的方法不对,正要回去探访周边的道观寺庙,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消息。
刚动身不久,顺着峰顶往下走了一截路,一个不慎,失足坠往了悬崖下面。
幸亏他有武功不错,落下一小段后,及时抓住了一盘春藤,侥幸没有葬身绝壑之中。
尚且心有余悸间,一道光华,由他脚下疾如闪电飞来,盘旋一圈,又缩了回去。
戴衡玉见过毛太和醉道人用的飞剑,明白是有修士出没,忙大声呼救。
可那剑光见他无事,并未停留,径直离开。
他刚有些沮丧,忽而又灵机一动,也不往峰顶爬,而是顺着山崖间凹凸的石块,慢慢下落。
爬了也不知多久,天都黑了,仍旧没能寻到什么洞府。
彼时已是夜间,山风凶猛,戴衡玉困累至极,力气也耗了个干净,却已经无处歇脚。
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难以为继。终于手脚一软,掉了下去。
正待闭目等死,忽然身体一轻,耳边呼呼几道风声,等睁开眼,已经到了平地。
面前站着一个道人,开口问道:‘你这人风华正茂,如此不爱惜性命,不怕家中父母妻儿伤心么?’
戴衡玉忙磕头谢过,解释是受了醉道人的指点,前来求仙。
这道人叫他掏出信来,看了一遍,才说自己便是铁蓑道人。接着仔细问过出身以及婚娶子嗣,才收他入了门。
戴衡玉擅长言语,将这一番经历说得极为生动。
白琦跟着激动,一会担忧,一会后怕,良久才长出一口气,道:“仙缘果然是难求!”
戴衡玉点点头,又道:“谷王峰近在咫尺,又算低矮,都已经如此艰难。
而孟兄弟孤身一人,由南到北,还是去的更为广大和险峻的终南山,其中奇崛,令人难以想象。”
白琦这次终于忍不住,道:“戴大哥,你怕是弄错了,孟贤弟并未在终南山拜师,而是另有奇遇,眼下已经是筑基境界的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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