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坊,林府。
到了下午时分,黛玉正在忠林堂里间耳房坐着,一边润色着手中新稿,一边算着时间,准备按时提醒林如海进药。
虽是春来,但除了正晌午那会儿阳光足时天气暖煦些外,其余时候神京城内依旧清寒。
屋子里的暖气一直未断,黛玉穿了身海棠绮绫软烟罗裳,如同画中人。
里间和内间的门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被錾铜钩钩起。
内间是林如海夜间歇息之地,临北坐炕,炕上铺着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
梅姨娘穿一件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跪伏在炕上,正用心裁剪着如海春衣。
黛玉写累了,回头望了眼,见其侧面身量动人,再小心看了看自己,不由悄悄噘了噘嘴。
闺中少女,人前再端庄,私下里也会有些小儿女的烦恼。
紫鹃这丫头为了她姑娘操碎了心,专门问香菱套过话,问贾蔷最喜欢她甚么……
香菱的答案,让紫鹃对她小姐产生了担忧。
黛玉知道后,虽只啐过紫鹃不害臊,但心底里还是留下了些影响。
女为悦己者容,她也希望更能让贾蔷喜欢。
可有些事,实在勉强不来呀……
念及此,不由一叹。
这声叹息却是惊动了梅姨娘,梅姨娘停下手上活计,抬头望来,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闻言心一颤,忙道:“没甚么!”
这种心事若让大人知道了,非得被笑死不可!
梅姨娘却下了炕走过来,笑道:“我虽没福气当你的娘,如今家里却也只咱们娘俩儿是女人。虽国公府那边有你外祖母,可许多事怕是更不好开口。女儿家的事,你不同我说,又同哪个说?旁的女孩子,女儿家的心事都和自己娘亲说,要么和自己奶嬷嬷说,你不同我说,难道去和王妈妈说?”
虽如此,黛玉也绝不可能将事情原本说出,只红着脸悄声道:“我只是瞧着,姨娘的身量那样好,我就不好……”
梅姨娘闻言差点没笑出来,却还是正经道:“你才多大?还早呢!女人家早晚都成这样。”
黛玉疑惑道:“可香菱也不过年长三四岁呀……”
那丫头可不小!
梅姨娘扯了扯嘴角,道:“人和人不同,她属于早一些的。但大多数,也要等成了亲后,才会越来越不一样,尤其是生了孩子后……不仅这里,连这里也是……”
梅姨娘在身上比量了下后,黛玉这才放下心来,抿嘴笑了笑。
梅姨娘见她放开了些,趁机拉着她说了好些女儿家身子上和心理上长大后要注意的事。
黛玉听了又羞,又连连点头记下。
这些事,原都是当娘的来说的……
二人一直说到高几上的西洋大座钟敲响了四下,才忙一起出去,劝正间办公的林如海吃药。
黛玉见林如海放下了公文,也不过随口敷衍了二人几句,面色凝重,眉头也皱的紧,忙问道:“爹爹可有甚么难事?”
林如海回过神来,笑道:“并没甚么,不过是衙门里的事,不相干的。”
如今拖欠户部亏空的,都是一些硬茬子。
且朝野间竟有人将此“苛政”,和星象变化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五省之地至今仍未下雨,一时间宫里和户部的压力都极大。
另外,宗室因为和贾蔷誓不两立,也“牵连”到他这个户部左侍郎头上,同样叫嚣着要银子没有,有本事再让他姑爷带兵围府,将他们暴打一通……
一直以来,林如海都尽量用手段,采用温和的方式来追缴清空,但到了眼下攻坚的地步,再想温和下去,却是难了……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同家人说。
黛玉轻声劝道:“爹爹若是有难处,何不将蔷哥儿请来,一同商议商议也好?姨娘和女儿是内眷,不懂外面的事,可蔷哥儿却可帮助爹爹……”
这话让林如海终于老怀甚慰了一回,总算胳膊肘没有再向外拐,他呵呵笑道:“乖囡放心,果真有用得着他的时候,他想躲都躲不开!我的女儿如珍似宝,岂有那么便宜拐走的?”
“爹爹~”
黛玉羞赧娇嗔道。
梅姨娘笑着取来药,林如海看着这碗土黄色的药汁就头疼,道:“真是怕了这劳什子顽意儿,却也不知何时能断了。”
梅姨娘劝不得,黛玉却能,她亲手侍奉汤药至跟前,林如海不喝也只能喝了。
女儿家都是娇养大的,娇贵着呢,这份体面不得不给。
见他吃下后,梅姨娘忙取糖来,黛玉先奉茶漱口,梅姨娘再送糖让林如海回回神……
黛玉劝道:“爹爹需知良药苦口的道理!”
林如海连连点头道:“懂懂懂……”
梅姨娘在一旁抿嘴轻笑道:“到底是姑娘有牌面,我是劝不进的。”
正一家人其乐融融时,忽听王嬷嬷在门外道:“老爷、姑娘,前面传话进来,说南安郡王府太妃的车驾在外面,递名帖进来,想见见姑娘。”
“嗯?”
听闻此言,黛玉登时怔住了。
林如海也皱起眉头来,此举实在与礼不合。
黛玉还未出阁,年岁也还小,本不该见外客……
梅姨娘又只是姨娘身份,她更不能出面,否则便不是待客,是在结仇了。
梅姨娘反应快些,道:“老爷,前儿姑娘过生儿时,见了那么多诰命夫人,也算是露了面了,往后,倒的确可以见见外面的诰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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