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鲁国公沉默不语,卫思莹脸上的神情更激动了,继续道:“那些难民顶多是被人打了一下,被人抢走他们的食物,是不是要我替他们忏悔上十天十夜,你们才愿意放过我!
还有,敢问夫人, 你把这个孩子带回来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要让我时时刻刻铭记我的罪孽,最好用一辈子去忏悔才好……”
卫六郎见自家五姐越说越难听,而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说话,终于忍不住,扬高声音道:“五姐!你冷静一些!”
卫思莹立刻瞪向卫六郎,双眼都红了,“你要我怎么冷静!我不过是好心,是不是等天底下的人都不敢做好事了, 你们才满意!”
时颜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讥讽地扬了扬嘴角。
鲁国公说得对,他这个女儿,确实被宠坏了。
她抚了抚身旁忍不住又对卫思莹愤怒地龇牙的孩子的小脑袋,把他的情绪安抚了下去,才淡声道:“原本,这是卫家的家事,我是不好插手的。
只是,卫五娘非要牵扯到方才城门口那件事,我就不得不开口说一句了。
卫五娘分派馒头的初衷,确实是好心,只是,若这样的好心最终却是害了别人,这样的好心,宁可不要。
卫五娘把天底下所有好心人都与自己画上了等号这件事,也让我很迷惑, 不是所有好心人, 都会把一件好事做成坏事。
有善心不是坏心, 我也很欣赏卫五娘为难民担忧的心。
只是,卫五娘也要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会给别人、以及你自己,带来多大的危害。”
原本便在气头上的卫五娘听到时颜这仿佛高高在上教训自己的口吻,心里的气翻涌得更厉害了。
她不过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跟她说话!
在回家的路上,她已是知道了,这个女子是那个如今占据着西南道的恒都督的夫人。
她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夫人在西南道那些事迹。
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比她差!
如今他们卫家的权势慢慢都回来了,以后整个望京城,再没有人敢像先前那样看不起她,欺负她!
她甚至在外头听到有些人说,如今圣上体弱多病,皇家又没有可堪大任的皇子王爷,若是阿爹愿意,由阿爹登上那个位置也是可以的!
最不济,也可以成为如以前的韩太傅那般万人之上的人物!
她从小,做梦都想狠狠打那些排挤欺负她的人的脸, 如今, 她的梦快实现了,她也如愿以偿地打了不少人的脸,连那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韩三娘也被她气得敢怒不敢言。
恒都督再厉害,会有她阿爹厉害?
那不过是一个朝廷反贼罢了!而这个所谓的都督夫人,也不过是反贼的同党!
她真的那么厉害,也不会那么窝囊地被抓来望京了!
卫思莹有些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只是她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夫人突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犀利,竟仿佛一下子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一般,让她一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随即,她看到那个夫人低头和身边的孩子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把身旁一个侍婢唤了过来,让那个侍婢把孩子带了出去。
直到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卫思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尖声道:“夫人也知晓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便是我做的事情会让别人和我自己受到危害,也与夫人无关……”
“莹儿!”
鲁国公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低喝一声。
时颜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明显有些失去了理智的女子,突然淡淡道:“谁说这件事与我无关?若是卫家的声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我也会很头疼的。”
卫思莹立刻道:“夫人可是在危言耸听!这件事,怎么就会让卫家的声誉受到巨大的影响了……”
她就不信了,别人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紧紧揪着她不放!
“你可知道,”时颜却突然,强势而果决地打断了卫思莹的话,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字道:“那孩子的阿娘,在昨天晚上去世了。
他阿娘,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卫思莹眼眸猛地瞪大。
鲁国公和卫六郎也一脸震惊地看向时颜。
时颜继续一字一字道:“昨天,卫五娘也去城外派发馒头了罢?只怕连卫五娘自己都忘了,你昨天也给这个孩子派发了馒头。
孩子小,拿到馒头后只知道有吃的,兴匆匆地拿着馒头回到了他阿娘身边。
他阿娘在逃难路上染了病,身体十分虚弱,这些天,他们母子俩都没有拿到过朝廷分派的稀饭,一直是靠树皮果腹。
拿到馒头后,孩子和他阿娘不舍得一下子吃完,两人分吃了一个馒头,便把其他几个馒头藏起来,想等着饿了再吃。
谁知道,就是这几个馒头,要了他阿娘的命……”
卫思莹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鲁国公和卫六郎听到这里,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卫六郎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都督夫人非要把那个孩子带走,还要托付给他们卫家。
他五姐今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若有难民因为这件事死去,那就绝对是一件大事了!
都督夫人正是为了瞒下这件事,才把孩子带走的。
难怪,方才在城门口时,都督夫人会说,他五姐该道歉的人,是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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