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惊心动魄的大战,也没有血肉纷飞的场景——当然,从城墙上摔下来的几个倒霉鬼可以忽略不计。平壤城大门洞开,自知大势已去的高句丽王高藏派了泉男产带各部首领九十八人持白幡出城请降。即便如此,高藏王本人却并没有出面。
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向来被国人奉之为兵家至理,所以这回能够不战而令高句丽人献国都自然是个好消息。而军士们虽说拿不到斩首的功勋,但想到不用冒矢石之威上去冒险,心里也还是乐意的。
至于李贤……他这回是彻彻底底当起了撒手掌柜,这解决平壤城内武备的事交给了薛仁贵和高侃,后勤补给工作交给了庞同善,民政上的勾当交给了刘仁轨,除了接待了一下请降的那帮高句丽酋长,他基本上就任事不管了。
然而,进平壤城内不久,薛仁贵就和高侃同时传来消息,说是泉男建据宫城不出,仍在负隅顽抗。第一批想进高句丽宫城的百余名唐军损失惨重。这下子不但李贤火冒三丈,就连一直以宰相有容乃大的气度接待的刘仁轨,也痛责起了那些高句丽降臣,顺带也没给泉男生泉献诚父子好脸色看。
这高句丽已经铁定完了,就是到时候勉强存国那也是被打残了,因此泉家三兄弟中,老大泉男生已经是大唐的特进,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兼使持节安抚大使;老三泉男产是凄凄惨惨戚戚的降臣,凭着大唐天朝上国的“仁德”,保住性命多半问题不大;所以,看清形势的这两个人不禁都对负隅顽抗的泉男建产生了刻骨痛恨。
“雍王,刘相,我愿意亲自去劝服二弟!”
泉男生刚说了这么一句,几乎是同一时间,泉男产也痛哭流涕地表示了同样的意思。李贤瞥了脸色不豫的刘老头一眼,顺势也就答应了。等这两兄弟一走,他便笑呵呵地朝刘仁轨把手一伸道:“薛仁贵和高侃说平壤城除了宫城都清理干净了,刘相公有没有兴致和我同游平壤城?”
这平壤城虽说是高句丽国都,可在中原人眼中就不过是化外藩邦的小城,再好看能比得上长安洛阳?刘仁轨心想李贤倒是逍遥自在当着撒手掌柜,他自个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本想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另外一桩,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变了。
“雍王既然相邀,我这把老骨头就陪着一起去看看热闹好了!”
没错,李贤压根不是打算去看什么平壤城,还是准备去看热闹的!所以,对于老刘头的明察秋毫,他的眼睛都笑得眯缝了起来,紧跟着就是安排随从护卫。兵贵精而不贵多,带上霍怀恩等亲兵团的十几个人以及程伯虎薛丁山慕容复,再捎带上薛仁贵硬塞进来的盛允文贾南春,外加精兵三百人,一行人骑着健马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平壤城。
破败虽说未必,但萧条却是确确实实的景象。大街上除了策马飞奔的唐军将士,几乎一个闲人都看不到,有时隐约能从那些低矮的平房中察觉到人们注视的目光——其中仇恨的极少数,而畏惧的则是大多数。高句丽当初对待大隋叛军的态度相当残酷,对待被俘的唐军军士也温和不到哪里去,然而如今轮到他们的国民来担心他们的待遇问题了。
平壤城当然没法和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城相比,事实上,这座城市放到中原,大约也就是个郡城之类的规模,而皇宫固然还有几分华美,但是看到上头那个拿刀抵着脖子的人,无论谁也不会生出什么惊叹的念头。
薛仁贵和高侃料到了泉男生泉男产兄弟会来这里劝降,却没料到李贤和刘仁轨也来了,这猝不及防之下连忙吩咐加强安全保护工作。这一位亲王一位宰相要是在这里出问题,那绝对会演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大问题,毕竟,刀枪可以避免,流矢就很难说了。
李贤一把拉住正在忙忙碌碌的薛仁贵,指着宫墙上那个准备抹脖子的人问道:“那个就是泉男建?他保持这个抹脖子的架势有多久了?”
这虽是大冷天,薛仁贵闻言却不禁满头大汗,发觉刘仁轨正在那边盯着宫城看,似乎没听到这句话,这才伸出了一根手指晃了晃,低声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要抹脖子那就爽快点,拿把刀抵在脖子上这么一个时辰,你不累我还累呢!李贤直截了当翻了个白眼,听到耳边充斥的都是叽里呱啦的高句丽语,他就像聋子似的一个字都听不懂,免不了抓着薛仁贵继续当翻译。而后者瞧见高侃知机,溜得无影无踪,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负责满足李贤的好奇心。
而一旁的程伯虎则悄悄拉了薛丁山一把:“小薛,看来你爹爹拿六郎也没办法。”
对于这种问题,薛丁山甚至懒得回答。而慕容复看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泉男建,想到大唐此次东征高句丽几乎是势如破竹,当初李贤说的那番话顿时又浮现了出来——回吐谷浑实在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勾当,就算他那两个哥哥不存在也是一样。
高句丽那位倒霉的高藏王如今也站在宫墙之上,同样的白衣素服,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脖子上没刀,但后头有两个拿刀的卫士,而他那发抖的架势竟是犹如筛糠似的。如果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甚至还能看清他白雪一般的脸色。而他旁边一溜烟站着一排高句丽王族,全都在那里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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