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上,这就是富萨尔如今的心态。他算是李贤的老熟人了,当初在长安误打误撞遇上了李贤,从中帮着大唐和吐蕃旧贵族之间牵线搭桥,很是干了几票大事——大唐固然是帮着留住了钦陵,而那些吐蕃旧贵族也没少帮着拖住了噶尔家族锐意进取的步伐,然而,这种局势却在噶尔东赞病危的时候忽然扭转了过来。
谁也没料到,噶尔东赞那几个儿子居然有这样大的魄力,在人人都以为他们必定要先安内再攘外的当口,竟是先行悍然出兵直取吐谷浑。不但如此,整个逻些更是被噶尔家族控制的兵卒牢牢看守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从上到下的旧贵族都没了主张。
幸好先前那场仗钦陵和赞婆打输了,否则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在!
虽说远道而来,但大唐和吐蕃如今算是敌国的关系,因此富萨尔一到就立刻被软禁了起来。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忍受几天牢狱之灾的准备,谁知等他说出要赎回俘虏的时候,原本还在他面前摆出倨傲架子的那位将军忽然面色一变,更是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快匆匆离开。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个唐军将领就是提议杀死所有俘虏的独孤卿云,而之所以面色古怪,无非是想到了李贤的那番言论。
历来打仗,若是中原输了,也不乏有用金银赎人的旧例,但往往只限于高层将领,低级军官和小兵除非逃跑,否则就等着给人家当一辈子奴隶;而若是中原赢了,只要那些反叛的部族卑躬屈膝地前来求和,几句好话一说,再多的俘虏也被君王大手一挥,什么代价都不要就全部放了;当然,还有一种被史学家和文臣口诛笔伐的就是杀俘,例如郑仁泰薛仁贵坑杀俘虏十万,就是属于这样的性质。
俘虏除了斩首换军功,居然还能换钱?这还确实是少见!
独孤卿云带着这样的疑问禀报了契苾何力,而契苾何力又去转告李贤。不到一个时辰,李贤便一身相当正式的亲王装束,在全副扈从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富萨尔面前,张口就指责吐蕃忘恩负义,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才慢吞吞地道出了关键的话。
“我大唐向来以仁德治国,看在富萨尔你当初见过我,和那钦陵并非一路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带着你的随从回去!此番我既然领命出征,征讨忘恩负义的噶尔钦陵,必定兵指逻些,不得钦陵决不收兵!”
什么,这位雍王还准备继续打?
富萨尔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吓得呆了过去。大唐自立国起就一直东征西讨,太宗皇帝的时候更是威凌四夷,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天可汗尊号。东西突厥、薛延陀、吐谷浑、吐蕃、高昌、高句丽……林林总总算下来,大约每个国家都曾经因为背弃或是反叛等等原因遭受过讨伐。但是,大唐向来讲究点到为止,似这样的大胜过后,按照道理应该要收兵的!
“殿下,殿下!我吐蕃之中,大多数人对噶尔家族的独断专行早有不满。此番钦陵西逃,更和赞婆悍然出兵侵吐谷浑,绝非我国中其他人的本意啊!”
那富萨尔见李贤丝毫不为之所动,顿时更加忧心忡忡。想到小赞普的嘱咐,没庐氏族长的交待,他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露出了十万分真诚的笑容。
“殿下,此行我不单单代表没庐氏,更代表赞普。这一次噶尔家族两兄弟贸然出兵,赞普很是忿然,但大权操之于他人之手,赞普不过是拱手而已,实在没有太多办法。但是,由于此番兵败,钦陵兄弟的威信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而因为赞婆被擒,国内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群起而攻之,钦陵必定不能继任大相!只要噶尔家族不能继续把持大相之位,到时候我吐蕃必定能够将叛逆移交大唐……”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如此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论是小赞普还是你没庐氏的族长,大概都不能说是必胜吧?与其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你们把钦陵捆绑送来,还不如我自己发兵逻些去抓人!”李贤故意豪气万丈地一挥手,一句话脱口而出,“钦陵西逃时竟用计在我大唐挑起乱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用多说了,回去备战吧!”
欺软怕硬,这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富萨尔也不例外。若是李贤摆出万事好商量的架势,那么就轮到他谈条件了;可现如今李贤摆明了不给他任何谈条件的机会,他自是满肚子郁闷无处发泄,那憋闷劲头就别提了。眼见李贤二话不说在扈从的簇拥下就要走,他连忙高声嚷嚷道:“殿下留步!”
“我没庐氏愿意用黄金三百两,换取三千战俘!”
终于来了!虽说等到了这句话,但李贤脚下步子丝毫不停,更是对这价码嗤之以鼻——三百两黄金换三千个人,这打发叫花子呢!不说别的,如果现在吐蕃俘虏干的活征发陇西民夫来干,光是把这些该筑的城筑完,把该修的路修完,工钱就不止这个数,以为他李贤没做过生意么?
想当初文成公主出嫁,带了多少嫁妆?别和他说什么吐蕃聘礼送了多少,仅仅那数千工匠,还有种桑养蚕的技术,就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拿多少钱都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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