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小袖圆领直襟团窠花锦袍,袍长过膝,袖口领缘都缀着精美的鸟纹花边,头上束着椎髻,胸前挂着宝石念珠,此时,坐在临时设置的大帐中,噶尔钦陵哪里还有半点当日西归时的狼狈。就在昨日,他和三弟赞婆领兵长驱直入,大破吐谷浑王帐兵马,可以说,吐谷浑全境几乎都已经是吐蕃的囊中之物了。
虽然吐谷浑唾手可得,但钦陵的心里没有任何一点高兴。吐蕃在他父亲噶尔东赞的治理下,固然是欣欣向荣,兵力国力都有很大的提高,但是,东边的大唐又岂是容易相与的?之所以趁着这时候攻打吐谷浑,就是要抓紧时间差,让大唐没有出兵的空隙,谁知道……
“二哥!”
他循声望去,见三弟赞婆掀开帘子进来,面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我这次归来得狼狈,若不是三弟你接应,只怕真的要栽在半路上了。你又是领兵打仗,又要给我回来找借口,实在是辛苦了!”
“都是兄弟,二哥你客气什么!父亲如果去世,大论的位子除了你还有谁能继承?那些世家贵族算什么,大不了我出兵把他们都平了!”
和在大唐呆了四年的钦陵相比,赞婆看上去更加英武壮实,此时往钦陵旁边盘腿一坐,他便收了面上满不在乎的笑容,沉声道:“国内还有四弟五弟和父亲的一干心腹在,出不了乱子,但是,大唐却在凉州鄯州洮州一带持续增兵,据报已经达到了三万人以上。难道他们真的准备出兵援助吐谷浑?”
金明嘉分明信誓旦旦地说,大唐如今尤重海东,辽东的兵马调动更是频繁,如今怎么和她说的正好相反?
虽然钦陵一向不信任女人,但他却明白和金明嘉之间的利益交换关系应该是可靠的,此时不免犯了踌躇,正欲开口说话时,帘帐一掀,一个汉子躬身而入。
“大唐以雍王李贤为凉州道行军元帅,以契苾何力为凉州道行军副元帅,号称领兵四万,支援吐谷浑!”
“终于来了!”
当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钦陵面上那患得患失的表情一扫而空,整个人竟显得空前振奋。虽说仍不明白大唐如何这么快做出反应,但是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反而迫出了他的豪情壮志:“三弟,昔日和大唐一战,我军遭到夜袭,损伤数千,如今你我一同领兵,这笔帐必定讨回来!”
听到兄长这话,赞婆方才从惊愕中回过了神,忽地站起身来,大笑了一阵便肃然一礼:“二哥既然来了,这五万人便都由你指挥。只需拿下吐谷浑,翌日便可直取安西四镇,到了那时,即使是大唐又能奈我何?”
吐蕃这边厉兵秣马正在备战,同时接收吐谷浑降人,而凉州这边同样在紧锣密鼓地整军。历来行军打仗,有个三五万人马便可号称十万二十万,有十万兵马便可号称五十万八十万,这就是打仗前的心理战。所以,听说这一次号称四万兵马,凉州上下的将领心中都在犯嘀咕。
就这么一丁点人,怎么打?
与此同时,吐谷浑可汗诺曷钵和红化公主也率帐下军民四千进入了鄯州地界。面对四千这个数字,李贤和契苾何力不禁相视苦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吐谷浑就算如今已经衰败了,也断然不止这么一些人,足可见吐谷浑不服诺曷钵这个可汗的人有多少。
“若不是当初老苏以一千人退吐蕃军所谓八万人,杀了达延芒结波,只怕那诺曷钵连四千人都带不出来!”
契苾何力曾经打过东西突厥,又安抚过铁勒,对于这其中的光景最是明白不过:“吐谷浑和吐蕃源出一脉,昔日达延芒结波降吐蕃之后,受噶尔东赞之命,在吐蕃划分田界,此举大得人心,吐谷浑投奔过去的贵族不在少数。幸好老苏廉颇未老,觑了个空子杀了他。只不过,这吐谷浑就算复国,这帐下军民怎么来?”
不到现场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到了这个时候,李贤渐渐觉得,那书本上的内容实在是不可靠。经过这些天的恶补和了解打探,他终于明白,大唐那看似广阔的疆域,实则是危机重重——安西四镇时附时叛;东西突厥说是被灭国了,但复国的热情空前高涨;吐谷浑这种大唐鼎立扶持的国家早就日暮西山,岌岌可危;至于吐蕃则是日渐强大。
这西北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炸药包,亏朝臣们一直坚称西线无战事!
契苾何力的拳头用力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砸了一下,顺便也把李贤的胡思乱想砸醒了:“如今安西四镇尚在我大唐控制之内,但裴行俭就算能调动兵马也不会太多,否则若是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从于阗镇调一部分兵。殿下请看,这是大非川,东至碛石军,西至伏罗川,由此往西可至于阗,东北至赤岭,西北至伏俟城,南至乌海、河口,乃是要津之地。若是真的要进兵,这雪域冰川之地不可不取!”
听到这样一个熟悉的名字,李贤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历史上老薛半辈子英明,就毁在了一个大非川身上,如今换成了老将契苾何力,而且安西四镇还没丢,应该不会成了历史上那场赫赫有名的大非川一战才对。打消了这些胡思乱想,他便专心致志地听契苾何力分析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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