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你二伯死了。”王良璟平静说道,他期待儿子能有什么反应,王宁安依旧趴在桌子上,仔细填写军功簿子。
作为王家的部曲,那几十个汉子已经被王宁安视作自己的人。
想要控制部下,不但要有实力,还要公平合理,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梁大刚是仅次于王良璟的好手,他杀死了五个家丁,更让王宁安感兴趣的是梁大刚有两个妹妹……别误会,王宁安不是垂涎人家妹子。
梁父帮着梁大刚娶了媳妇后,就在一场瘟疫之中死去,剩下的两个妹妹都托付给了梁大刚。体体面面,送妹妹嫁出去,过上好日子,这是梁大刚最大的心愿。
可是家中只有不到十亩薄田,连肚子都填不饱,更遑论嫁妆,眼看着妹妹一天比一天大,还挤在三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里。
梁大刚玩命打猎,给地主扛活,放牛放马,能干的活都接了,可日子却是越来越穷,半点积蓄都没有,一家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
“我觉得要多提拔穷苦人,他们坠到了命运的低谷,拉他们一把,一定会忠心耿耿的。”
王良璟烦躁地拍着桌子,怒道:“我说你二伯死了!”
他大声叫着,王宁安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突然笑道:“爹,你伤心吗?”
“我就是不伤心,所以我才愤怒!”
王良璟抱紧了脑袋,五官痛苦地缩紧,昂扬的身躯,佝偻蹲在地上。
过去的几个月,就好像是一场奇怪的梦,曾经被视作家族希望的二哥接连出昏招,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恶心。
斗狗欠了巨款,攀上高枝儿,赶快分家,抛弃兄弟和长辈,又卷入案子,成了罪犯,更是误杀了结发十几年的妻子,哪怕他临时的时候,还带着崔家的家丁跑到了王家。
如果不是恰逢王家招募部曲,只怕崔钟都能血洗了王家……在外人看来,王良珣别说是死,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可无论如何,那也是三十几年的兄弟,骨肉至亲的一家人。
二哥惨死了,王良璟居然没有丝毫的伤心,哪怕铁石心肠,也不过如此,他也想酝酿一些情绪,好好哭一场,可除了在朱指挥的面前干嚎之外,一滴泪也没有。
“宁安,爹会不会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王良璟傻傻问道。
“嘿嘿,想多了!”王宁安仔仔细细看了老爹许久,呵呵笑起来,“爹,孩儿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当然是不被感情左右了,要想做大事,就必须杀伐果决,就必须心肠黑,脸皮厚,又厚又黑,还要狠辣无情,想复兴王家,你就要拥有这些优秀的品格!”
王宁安给老爹灌输着厚黑学,王良璟气得给他一拳头。
“别胡说八道!”
打完了,王良璟突然又笑了起来,“宁安,爹或许可以不在乎你二伯,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你娘,还有湘儿,泽儿,都是你爹的命!为了你们,我愿意随时去死!”
男人的承诺,掷地有声,嘭嘭作响,王宁安突然觉得有液体从眼圈挤出来,挡也挡不住,只好恨恨道:“要找几个丫鬟收拾屋子了,尘土太多了。”
……
王良珣的死讯王老太太和奶奶都知道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顿时昏过去了,朦胧的眼睛哭瞎了,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王老太太咬着牙关,她一个眼泪都没有流,一个家族就是一棵大树,要想让树木成长,就要砍掉多余的部分,保留精华。
老天带走了一个孙子,同时又唤醒了另一个孙子。
好好干吧!
王家的未来靠你们了!
王宁宏和王宁宣先后失去了父母,残忍的变故让两个孩子格外沉默,一天到头,不说一句话。
王良璟只能让忠伯操持王良珣的丧事,两个侄子替父亲守灵。
不是他不想亲自过问,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从崔家的家丁身上,一共搜出了一百多贯铜钱,另外崔钟的身上还有一小袋金豆子。
钱都被王良璟收了上来,梁大刚舍不得金豆子,王良璟二话不说,拉着他到了后院空地,拳脚相加,两个人打了足足一刻钟,王良璟顶着一个黑眼圈回来,梁大刚两个眼睛都肿了,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这些钱被分给了受伤的兄弟,每人二十贯,断了腿的张铁锤得到了五颗金豆子。
“你给我听着,不要心疼一点小钱,请最好的骨科大夫,接骨养伤,不要留下残疾!以后还有发财的日子,舍不得花钱,残了一辈子,你就废了!”
王良璟深知对于穷苦人来说,钱甚至比命都重要,他们宁可忍受疼痛,也舍不得花费一点。
他吩咐吴大叔每天过来监督,一定要让张铁锤完全康复。
安顿了伤员,等到大家伙再度聚集的时候,彼此之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
“从崔钟手里缴获的马匹,大家伙要好好养着,要苦练骑马的本事,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有了马,就有了命,哪怕打不过还可以逃跑,要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你们的马,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让马饿着,懂了吗?”
王良璟说起话来,越发有气势了,王宁安暗暗给老爹竖起一个大拇指。
梁大刚习惯性挠头,“四哥,我没听错吧,那些马都给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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