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说的这一切都是认真的,严肃的。
他回忆了下电视里看到的一万块钱是多大的一摞,那十万块钱放在一起想必会有一条香烟那么多了。
接着,他面前浮现出妻子微笑时的样子,她笑起来时鼻梁上会出现许多小皱纹,他每次都觉得她的这副样子很可爱,她们五年来相濡以沫的许多场景在他眼前如蝴蝶般翻飞。
他沉默了足有五分钟,还是摇了摇头,他的脖子像是锈住了那样沉重而不灵活。
“那么,我将给你今天开奖的全部7个号码,你可以中一个特等奖,奖金是500万元。”男人的眼睛闪着黑冰一样锐利的光。“同样,你的妻子将在今晚死去。”
林风一阵眩晕,无数的念头像是一场风暴那样纷至沓来,幻化成众多他渴望已久的东西,他感到自己浑身开始发热,颤抖,就如同一座被爆破即将倒塌的楼宇。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升起:你愿意交换吗?
我愿意。他小声说。
他恍惚记得五年前在他们结婚的那天,他也曾说过这三个字。
晚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彩票,手心上满是湿漉漉的汗水。他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昏暗的灯光下妻子忙里忙外的身影,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声音响起,都会令他心惊肉跳起来。八点整,电视机播放起了开奖的现场直播,当屏幕上最后一个号码滚落时,他看到正在扫地的妻子缓慢地倒在了地上。
门铃响起的时候,李又佳正在厨房里给鱼缸换水,卷起的睡衣袖子湿漉漉的。这时候还不到早晨八点,厨房里的光线还不是很充足,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着头朝大门的方向望,猜测谁会这么早来拜访她。
她在毛巾上擦干手,便穿过客厅朝防盗门走去,这段时间里门铃一直在不屈不挠地响着,就像坏掉了一样。李又佳没有急着开门,她把眼睛对准门上的猫眼,她要先看看是谁,随后她看到光线黯淡的楼道里站着一个穿黑套装的年轻女人,她又瘦又高,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把一手搭在门铃的按钮上,另一只手则提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对着猫眼后面的李又佳微笑着,就好像知道她在那似的。
这是个陌生人,李又佳本不打算开门,她等了一会,可门铃一直执拗地响个不停,逼迫她不得不把门打开。开门的声音很大,表达着她的不满。她站在门里的地毯上,满脸怒气地望着门外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
女人像是毫不在意李又佳的反应,她礼貌地冲着她点点头,脸上挂着那种像是印刷出来的笑容,温婉地开口道:您好,我有一件东西,您一定用得到。
该死的推销员,怎么没有人把他们抓起来消灭掉。李又佳后退一步,准备把门砰地关死,但女人一定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她立刻将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望着李又佳真诚地说:别忙着拒绝,这件东西对您来说是很有用处的,而且它是免费试用的。
李又佳无奈而憎恶地望着搭在门框上那只白皙的手,然后她看着那只手缩回去,像一只鸽子似的扎进了那个升起来的白色的塑料袋,袋中响起了塑料包装纸相摩擦的毕剥声,那只手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手指间已经捏着一样东西,递向李又佳。
李又佳没接。她冷冷地说:我不管你的产品是什么,我不需要,请你离开。
女人盯着她的眼睛,柔和却坚定地说:你需要的,您的爱人不是出差了吗?所以您更需要它。
李又佳愣住了。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她丈夫鲁健的确出差了,他是一家体育器材公司的销售副总,出差频繁,每个月大概有一半的时间在外面,湖南,四川,辽宁,新疆,东南西北,但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狐疑而警惕地望着这个女人,心跳的速度有些加快了。
女人的手依旧伸着,把那件东西执着地递向李又佳,看样子如果她不接的话,这只手会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百年。
李又佳只好接过来。那东西拿在手里滑溜溜的,外面包着浅绿色的塑料膜,是折起来的一联,她接过来,马上就意识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胸腔里就像是呼地刮过一阵风,她觉得自己理应表现得更愤怒一些才是。
那是五枚连在一起的避孕套,就像一连串小游泳圈扁扁地挤在包装里面。
“你什么意思?”她抬起头,冷冷地问道。
女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过身慢慢地走了。李又佳望着她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忽然意识到,她竟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李又佳回到卧室,拉开床头梳妆台的抽屉,顺手把那联安全套随手丢进去,也许鲁健回来时能用得上,她这样想着,躺倒在床上,拉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
一个上门推销安全套的女人,她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果开门的是一个男人呢,她也会大大方方地向人家推销吗?要是自己,是打死也开不了口的。
想到这,她有些庆幸自己找了一个事业上还算成功的男人,没有人逼着她出去赚钱,也没有生活琐事缠得她发疯,她只需要每天呆在家里,实在烦闷就出去逛逛街,在衣服的丛林里走一走,她俏皮地把那些商场叫做“服装博物馆”,有时候她也去美容院,由着那些穿着粉红色或淡蓝色制服的小姑娘在她脸上忙活两三个钟头。她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除了丈夫时常不在身边,但想到他是在忙事业,她就觉得这也不算什么缺陷了。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已经够可以的啦,她这样安慰自己,她的朋友也总是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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