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世三十六年, 到如今张君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对于儿子们, 总有格外喜欢或者不怎么偏爱的那么一个, 但无论如何, 父亲对于儿子的爱是不会改变的。
他爱他们, 爱到生怕他们会有一丁点的闪失, 但同时, 又不得不放他们出去经受风雨。
见老爹欲走,初三吼道:“爹,我不服, 再来摔一回。”
张君挥手道:“去跟你二哥摔!”
不等老爹话说完,初二一脚沙子已经扫过来了。不用说,两兄弟又打到了一处。
恰烨亲王张诚有事入宫, 见老二家这几个野孩子便啧啧摇头:“二哥, 你家孩子未免放的太野,整日这样打来打去, 别打出死仇来。”
张君止步, 笑道:“当年我也曾险些揍死你, 既你这样说, 可见心里是记仇的。”
张诚深恨自己嘴欠, 啪一声打开折扇,轻撩风气, 烨亲王仍还有十年前的玉树临风:“怎么可能,打是亲骂是爱, 亲兄弟就该见点儿血, 否则怎么能叫血脉了。”
*
这厢初一在延福宫后院仔仔细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闻着身上终于无异味儿了,一溜烟跑往福宁殿,要去找老娘。
福宁殿内殿,如玉坐在凉簟上,正在教初四学成语,她自己画的图,一个盘膝打坐的小沙弥,对着一面墙壁,闭眼冥思,形容颇肖小初四。
初四虽嘴拙,但因自幼如玉亲教亲授,懂得成语倒是很多。他歪脑袋想了片刻,指着叫道:“面壁思过!”
如玉抽掉这张,下面一张上是一座山,山上有只大老虎,半空中还飘着一只鱼钩。初四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大约想不出来,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又蹬脚,不肯再学。
这孩子有个急躁的病。如玉连忙抱入怀中,哄道:“我儿,想想,那鱼钩是用来做什么的?”
“钓!”初四恍然大悟:“调虎离山!”
初一凑了过来,轻声唤道:“娘!”
如玉回头见是初一,披头散发一身的清香,长长的睫毛,眼神良善的像只鹿一般。她抚着他披于两肩的湿发问道:“你怎么来了?”
初一道:“我准备抱四弟回去睡觉,你也好早些休息。”
他忽而一个纵趴,学初四趴到地上,盯着如玉的肚子问道:“娘,妹妹究竟什么时候出生啊?我都等不及了。”
如玉道:“若是个妹妹,你希望她长什么样儿?像你宜兴姐姐好不好?”
宜兴是先皇张震之后周昭所出的公主,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本来自幼随在如玉身边,由如玉一手养大,这些日子恰好出宫,在烨亲王府住着。
初一歪着脑袋想了想,始终觉得宜兴的模样儿虽漂亮,但面相未免太苦气。他照着自己心里的样子描摹形容:“我希望妹妹能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甜甜的,脸儿最好要圆,皮肤太红了不好,若是能有娘的白,就更好了。”
如玉道:“哟,我还以为你会说生的像娘才好了,不呈想你心里竟有自己的样子。”
初一说错了话,连忙圆道:“像娘自然最好了,娘在我心里,始终是最美的。”
如玉忽而想起一事来,说道:“前几日你爹提起来,我才发觉你了长大了,如今我们打算给你寻房贤良的妻子回来,也好早日叫你劈宫单过,你是个什么意思?”
初一下意识说道:“我还小,不想娶亲。”
如玉点着他的鼻子道:“也不小了,按岁头儿,你今年都有十二了。”
她又问道:“周相爷府那二姑娘如何?生的貌美!”
初一道:“哭唧唧的,不要!”
如玉又道:“白府那位三孙姑娘了?整日笑呵呵,倒是很讨喜。”
初一又是摇头:“一入宫就跟在我身后,有的没的能说一车,我嫌烦,不要。”
初四忽而两手扑拉着面前的画纸,叫道:“我要娶青梅!”
如玉回头:“我的儿,谁是青梅?”
初一生怕初四要叫嚷出楚家两姐妹来,连忙解释道:“娘,四弟是说他要吃青梅,不是什么娶青梅。”
初四气的摇头晃脑直拍手:“不是吃,我要娶青梅。”
初一一把抱起初四就要跑,到了珠帘边又回头,下定决心问道:“娘,我必得要从您认识的这些姑娘里面选一个,来做妻子吗?”
如玉道:“咱们家就是这么个状况,大约你认识的姑娘我也都认识。若你觉得还不够挑,咱们就正儿八经颁诏书来选妃,如何?”
这恰是初一最怕的。他道:“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若从认识的姑娘里头挑不出个中意的来,咱再选妃,如何?”
如玉深觉这孩子怕是有意中人了,笑道:“既这么着,我过两日请些命妇们入宫,恰好你也见见宫外的妹妹们?”
初一吓的几乎跳起来,连忙摇头道:“娘,我有自己的主意,您便请来,我也不见她们。”
*
回到延福宫,初二和初三俱已经睡的呼噜扬天了。那也是两个没心肺的,每天在老太傅那里装完乖巧,回到延福宫便是恨不能上房揭瓦的打斗。
温柔的母亲,忙碌的父亲,和一群始终战战兢兢的仆人们,一整座大皇宫由着他们弟兄四个可劲儿的造。除了行动受限不自由,其实他们四兄弟的童年是很快乐的。
把初四抱到床上,亲自盯着嬷嬷们替他掖好被褥,初一躺到床上犹还睡不着,总觉得心里缺了些什么。想了半天忽而想起来,今天好容易自己一个人出宫,竟未见着楚青玉,想说的没告诉她,反而告诉她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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