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也是一笑, 听父亲如此自豪骄傲的笑声, 莫名也觉得有些满足。
张登口风一转问道:“如玉这几个月, 一直跟赵荡在一处?”
虽说找如玉的差事一直由张震手下的花剌兵来做, 但身为父亲, 张登也知道如玉是跟着赵荡走的, 之后, 张君多少次出京,也全是为了找如玉。
虽孩子不过三月,张登也瞧出来初一无论相貌还是头发, 完全是个异族孩子才有的样子,所以才有此一问。
张君断然否决:“不曾。”
“那她一直以来,在何处?”张登追问道。
张君轻踱到八仙桌后的条案处, 三月梨树接了圆骨朵, 如今案后就插着一瓶清供,苍枝上疏疏密密几朵奶白的骨朵儿, 含苞欲绽。他伸手折了一枝, 拿在手中瞧了片刻, 忽而狠手甩出, 一条直线越过大殿中堂, 从后窗上深红色万福纹上直直剁了出去。
隔墙那只长耳朵长在姜璃珠的脸上,一花骨朵打的她疼到几乎叫出来。
“她在奉圣州, 寄居于沈归处养胎,若您不信, 沈归回京述职时, 您尽可以问他。”
张登默了片刻,说道:“你就未曾疑心过那孩子的血统?”
“父亲!”张君厉声道:“当初先帝娶同罗姝,赵荡生来便是卷发褐眼,而如玉之母,为同罗妤的妹妹,她生的孩子,自然也会有几分异族血统。赵荡因为父亲的偏坦与打压而心生私异,到最后弑父谋逆,走上末路穷途。他的血统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您也质疑他?”
儿子们渐大,张登早已没了能掌控他们的雄心,正相反,这四头如狼似虎的儿子,正打算带他走上一条前无古人的崛起之路,他始终比归元帝醒悟的更早,也比他更开明,见自己的傻儿子脸红脖子粗更自己犟起气来,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能悟到这一点就很好。赵荡生来卷发褐眼,恰是因为花剌血统的关系。
如玉是我最得意的儿媳妇,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但我相信无论初一长什么样子,他也会是我张登的孙子里头最得意的那个。”
张君莫名有些难过。父亲对于他的不喜,和对于他儿子的喜爱,那么渭径分明,毫无理由,完全不肯稍作掩饰。
*
后院姜璃珠捂着只耳朵,过穿堂走到了二进院子里,在大院那绿苔初飘的铜缸前站的许久,哈哈小芸香道:“打今儿起,将我那避子汤停了去。”
小芸香也偷听了许久,却不知道为何自家姑娘要停整整喝了两年的避子汤,犹疑问道:“姑娘,您原来一顿不拉的,为何如今必得要停了?”
“我说停就停,非但要停,替我请个郎中进来诊脉,开几味调补身子的药来,我要喝。”姜璃珠揉着帕子,盯着缸里几条打转的金鲤,心胀到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要说原来,张登对她俯首贴面,好的不能再好,凡有万事,无论家事国事,俱能十分耐心的讲给她听。但自打去年十月死在外头的大儿子张震忽而回家之后,张登整个人就变了。
他虽仍还宠她爱她,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都摘来送给她,但是没了那种坦诚以待,一府之中,家事由着她可劲儿造,但府外的事,朝中的事,以及花剌兵的事情,一丝儿风声都不肯透给她听。
她的姑母,也就是如今的姜皇后自然也非常忌惮那些攻城勇猛,但又独听张震号令的花剌兵。几番遣她在张登面前打问,她一丝风声也套问不出来,如今正苦恼着,今日终于茅塞顿开。
要说当初张登的心思只是以兵权而摄政,保永国府不倒的话。如今,他凭借着四个虎狼一般的儿子,已经有了问鼎九五的野心,他不止要做异姓王,还想要叫这江山更名易主,要凭借四个儿子,坐到皇位上去。
他在床事上向来贪图,年近五十岁的人,但凡不出京巡营,每夜都能折腾的她下不了床。而她因为嫌弃他太老,又有四个成年的儿子,一直以来只想以体作刃,毁灭当初羞侮她的张君,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家破人亡,让他后悔当初将自己扔出府。
何其愚蠢,郡王夫人和皇后相比,那一个更荣耀?那一个的诱惑更大?
于其给那推自己入火坑的姜后铺路,凭借永国府这些男人们,自己坐上那个后位,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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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外轩中,一直未生孩子的蔡香晚又羡又酸,眼瞅着如玉喂饱了奶,几乎是伸手一夺,将个小初一从如玉怀中夺走,抱在怀中盘腿坐到了床上,挥手道:“既你要往墨香斋去,就快快儿的去,我替你看着孩子,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为母,几乎算是妇人们的天性。当初周昭怀中抱着个小囡囡的时候,如玉的眼羡馋大约堪比如今的蔡香晚,她也确实急着要去趟墨香斋,看如今经营的如何,遂留下两个乳母,叫她们一同看着,自己带着丫丫往墨香斋去了。
蔡香晚果真不放孩子,在乳母的教导下替孩子拍着奶咯儿,轻轻拍得小初一吐了个咯儿出来,又卸了手镯戒指等物,将一双手放到脖子上捂了又捂才敢替他换尿布,换完了便一直在怀中抱着,待初一睡着了,乳母上前道:“少奶奶莫如放下孩子,叫他在床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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