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加重了语气道:“大小姐把国子博士杨一鸣给打了。”
这不是开玩笑吧?
饶是朱泾素来知道,朱莹被他们一家人娇惯得有些骄横,从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人——比方说某些不长眼睛的狂徒,某些脑袋填满了猪油的纨绔子弟,当然,他也听说她还打过那些非议自己的御史……可他从来没想过,朱莹竟然能把国子博士也给打了!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朱莹打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张寿。他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如今莹莹人在哪?身边带了多少人?那边事态如何?张寿人呢?这种时候他在干什么,他就不知道拦着莹莹一点?”
对于这样的质疑,同样是刚刚得知消息的李妈妈实在是答不上来。她只能告罪一声,又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就重新进了屋子,只当没看见来来回回烦躁踱步的朱泾,低下头禀报道:“大小姐据说在国子监大学牌坊前碰上国子博士杨一鸣,一言不合挥了鞭子,张博士不在。”
紧跟着,她就补充道:“朱宏等人全都跟着大小姐,但国子监那边监生很多都出来了。”
朱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一下子意识到,这要是事情没处理好,转瞬之间就会酿成一桩莫大的事端。而之前已经听说了早上国子监博士厅中那场争端的太夫人更是一时盛怒:“莹莹纵使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可她却不是蠢人,定然是杨一鸣故意说了什么撩拨她的话!”
“我得去看看!”知道国子监出来的人未必就是人才,毕竟如今区区一个监生再也不如开国时那般有价值了,区区一个国子博士也算不得什么,但朱泾还是极其担心朱莹此时的处境。更担心的是张寿会否在关键时刻退步不前,让朱莹独自承受压力。
朱泾才刚三两步冲到门前,隔着帘子就只听门外传来了朱廷芳的声音:“祖母,爹,国子监那边我去。您二位若是出面,只会让某些人有机可趁,我出面就没这个担心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平平安安地带着莹莹和张寿回来。”
这声音之后,便是离去的脚步声。朱泾张了张嘴想要把人叫住,可话到嘴边,他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待转身时,他却发现,刚刚还显得又惊又怒的母亲,竟是仿佛冷静了下来。
“娘……”
“关心则乱,我倒是忘了,莹莹如今和阿寿呆的时间长了,就算学不会谋定而后动,却也不至于那么克制不了怒火。而且,她昨天晚上从你和九娘那回来,可是缠着我说了很多事。”太夫人说着便嘴角微微翘起,若无其事地呵呵一笑。
“阿寿选择这时候提出这么一件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后头看着,关键时刻给他撑一撑腰就好。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让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的你好好看一看这个未来女婿。”
听太夫人说得信心十足,原本烦躁不安的朱泾渐渐镇定心神,可随之而来,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连忙高声问道:“去请夫人到庆安堂来说话。”
然而,朱泾注定是要失望了。闻声而去的江妈妈带来了一个让他惊愕到极点的消息。九娘午后就出了门,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出门前更没有告知去哪儿,别说护卫,连个侍女都没带。永宁居的婢仆更是告诉江妈妈,夫人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剑。
面对这个消息,朱泾简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的女儿刚把人家国子博士杨一鸣给打了,他的夫人午后也带剑出了门,这是要找人打架……不,厮杀吗?
被朱泾担心会不会与人说理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九娘,此时此刻却戴着斗笠站在国子监那大学牌坊前拥挤的人群中,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前方衣着醒目的朱莹。
即使四面八方人群不断如同潮水一般挤来,可她却犹如水中游鱼,不时挪动脚步和肩膀,竟是显得游刃有余。只不过,这样的游刃有余,却也是建立在旁边有人经常被那长剑抽痛的基础之上。扭头打算评理的人当然有,却每每被那斗笠面纱后头冷冽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此时此刻,杨一鸣正右手捂着左肩,声音凄厉地大叫道:“我大明的列祖列宗,睁开眼睛看一看如今这风气败坏的朝堂,这没了公理正义的世道!赵国公府的人仗着是外戚,仗着一点昔日功劳就骄横跋扈,胡作非为!还有张寿……他更是要毁我国子监!”
朱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一鸣在那大声鼓噪,仿佛没看见其背后正蜂拥着大批监生,仿佛没看见某些监生脸上那愤怒的表情,似乎面前的人只是一群跳梁小丑。
杨一鸣知道朱莹个性高傲,很可能不屑和自己争辩,就趁着这机会继续鼓噪道:“国子监六堂乃是太祖皇帝制度,张寿却鼓吹要将太祖皇帝留给末学后进的半山堂和国子监六堂之首的率性堂对调,他这是什么居心?他这分明是为了邀名邀宠,我说错了吗?”
他说着就艰难举起似乎不怎么活络的左手,指着朱莹怒道:“可赵国公府这位大小姐,就因为听不得我非议她的未婚夫婿,竟是敢当街鞭笞我这个国子博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