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上皇帝是极舍不得朱厚照和方继藩的。
弘治皇帝也是一个极有自控力的人,不管多不舍得,依旧再三催促着二人成行。
一个父亲可以失去自己的儿子。
一个岳父可以赶紧让自己的女婿滚到天涯海角去。
可是……天下的臣民们,不能没有君父。
于是……
铁甲舰队终于出发成行。
上皇帝亲自送至新青岛。
方景隆与方正卿亦是面如死灰一般。
谢迁也伴驾而来。
百官们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一艘艘即将出发的舰船,心里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们多希望……登船的是自己啊!
如此……小半年之后,便可回到故土了!
可惜……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们现在不过是站在码头处,作为送驾之人罢了!
有人不禁眼眶发红,流出热泪来。
古人们最是怀恋故土。
哪怕在这黄金洲已是安顿,哪怕在此可以免受饥饿和颠沛流离之苦,哪怕未来前程似锦,那魂牵梦绕之地,依旧掩埋在自己的内心至深之处,成了禁忌之地,于是……百官和涌来送别的人群,竟在此刻都不禁热泪盈眶,举起袖摆擦拭眼泪,却发现长袖已是湿透了。
弘治上皇帝待见二人登船,便已阖目,不忍去看,却不得不又张目眺望。
待那舰船远去,这船中之人,似乎成了送别之人的寄托。
哪怕是那谢迁人等,曾对当今的皇帝和摄政王有所怨言,可在此刻,他们深切的遥望,竟像是他们的离别,带走了自己对那一片故土的思念,徐徐远去。
舰船终是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海天一线上,再无痕迹。
弘治上皇帝缓缓旋身,身躯颤了颤。
百官们纷纷的拜倒。
弘治皇帝显得极无力的样子,看向诸人,张口欲言,却觉得浑身上下毫无气力,于是无声的摇头,笑了。
只是这笑有点淡!
………
京师。
皇帝和方继藩的销声匿迹,事实上并没有让朝廷引起太多的波折。
大臣们是在三天之后发现皇帝和方继藩出海了的。
以至于……所有得到这个震撼消息的人……居然出奇的镇定自若……
就好像……他们觉得这样的事,就如穿衣吃饭一般的稀松平常。
他们见的世面多的去了,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自然……在短暂的无须之后,吏部尚书欧阳志与兵部尚书王守仁立即碰头。
师兄弟二人在短暂的交流之后,随即……兵部尚书下令新军戒备。
兵部尚书王守仁虽然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之下,不得轻易调动军马,但是这新军的所有骨干,几乎都是王守仁的门生故吏。当初的第一军,就是王守仁亲手调教出来的,而新军扩编,从第一军至第八军,满编的情况之下,人数已至二十四万,在编的员额,亦已至十七八万。
如此规模的军马,渐渐开始取代了京营,而几乎所有的武官以及士官,统统都是第一军的底子。
正因如此,这不妨碍王守仁下达手令,让他们原地驻守,要求他们枕戈待旦,防范于未然。
另一边,欧阳志立即前往内阁,询问刘健与李东阳的意思。
三方达成了一致之后,才入宫面见张太后,得张太后懿旨后,则率百官,火速赶往东宫,拜请太子朱载墨监国摄政。
这一切,都可谓是井然有序。
甚至是朱载墨……竟也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突然,百官来拜请时,他的面上大抵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噢,是这样啊,然后,默契的摆驾入宫,先见祖母,此后见生母方皇后,再临朝观政,举行朝议。
朝议的过程之中,大家都很有默契。
每一个人都懒得去提皇帝又跑了那一茬事,就当没发生过。
在匆匆的见过百官之后,真正的密议才正式开始。
皇帝跑了,总要知道怎么跑的,跑去了哪里,还回不回来。
于是大家私底下一商量,一打听,方知原来是跟着铁甲舰走的。
紧接着,便放出了诏书,这事瞒不住的,需要向天下臣民说明情况。
于是朝廷后知后觉,昭告天下,当今圣上,念海波不宁,佛朗机北方省领地遭袭,于是亲率舰队解救。
诏令放出去。
没有什么波澜。
嗯,大家习惯了。
皇帝西狩啦,打佛朗机人去啦。
那就西狩吧,日子照过。
除了因此而导致的大量公文往来,变得频繁了一些之外,一切都平静无事。
朱载墨年轻,精力充沛,对于政务也是得心应手。
且又有刘健、李东阳这样的老臣协助,更有欧阳志,王守仁坐镇,萧规曹随,倒也无事。
倒是诏令放出去了三个月,两京十四省固然太平,那自吕宋都司传来的奏疏,却很不淡定了。
听闻皇帝西狩,亲率舰队直捣黄龙,与佛朗机人决一雌雄,吕宋上下沸腾,人们奔走相告。
当初那些迁徙至吕宋的士绅们,在这一刻,竟个个激动得不得了,就像是过年似的!
征爪哇的水师,已夺取了撰它等岛屿,开始深入爪哇腹地,葡萄牙人节节败退,开始朝苏门答腊等地营建大量的堡垒,借此固守。
吕宋上下士绅,为远征爪哇的水师出人出力,甚至不少子弟,统统从军,立下汗马功劳。
子弟们若是战死,则尸骨送回吕宋,便有数不清的人在港口处前来迎接尸骸,固然有悲伤,可更多的……却是鼓励再战,绝不容佛朗机人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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