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弘治皇帝目瞪口呆。
本来……他来此,虽是想小小的敲打一下方小藩,可毕竟,这孩子,是自己和张皇后看着长大的,只不过,让她别来内阁添乱就好了。
可是……
这么狂妄的话,出自一个少女之口,就全然不同了。
这真把户部当做是软柿子了。
李东阳脸已黑了。
奇耻大辱啊。
李东阳终究还是有气度的,虽是脸色难看,却只是一笑。
弘治皇帝很快反应了过来,乐了,心里不禁想,朕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你调出内阁呢,便微笑道:“小藩的口气可是不小嘛,可若是你输了呢?”
方小藩道:“自是请陛下随意处置。”
“好。”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对视了一眼,确定了眼神,大家已从惊讶,变得开始有些跃跃欲试起来,弘治皇帝道:“朕取的,就是你这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不妨如此,你说要和整个户部比,朕可不能欺你,李卿家,户部之中,擅长牵连筹算的,有何人?”
李东阳道:“钱粮主事孙晓,精于此道。”
弘治皇帝颔首:“命他来此,再带两个佐官来。”
“遵旨。”
另一边,方小藩让人去作坊里取表格。
等那孙晓到了,听闻陛下要让自己和方小藩计算钱粮,他一头雾水,打量了方小藩一眼,忙是拜倒:“陛下,臣……诗书传家,金榜题名,宦海浮沉十数载,蒙陛下不弃,委以清吏司主事一职,受此洪恩,心中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负陛下重托,只是……只是……”
他又看方小藩。
言外之意是……
我诗书传家、金榜题名,还混了十几年,我是个体面人啊,我怎么跟一个女娃娃比这个,我孙晓好歹算了半辈子的账,这不是开玩笑吗?
弘治皇帝咳嗽:“朕意已决……来人,见江西布政使司今岁的账目取来,一式两份,让他们各自筹算,朕让你带了两个佐官来,就让他们来协助你吧。至于方小藩,朕知道你算数厉害……”
方小藩拨浪鼓似的摇头:“陛下,臣并不亲自去算,这几日,倒是调教了几个书吏,就让其中一个书吏来算就可。”
“噗……”孙晓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我是诗书传家的体面人啊。
让老夫堂堂一个主事,还带两个佐官,去和一个小小的书吏比?
何况,老夫还在户部,这本就是老夫的职责所在。
弘治皇帝微笑,和刘健等人对视。
这下好了,有理由让方小藩回去做她的县主了。
弘治皇帝干脆的道:“准了!”
一声准了。
接着,便有人取了案牍来。
方小藩随意挑了一个书吏来。
这书吏见了皇帝在身边,战战兢兢,怕是一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高光的时刻,他乖乖的跪坐在了案牍之后,他举起的,乃是一根炭笔。
一会儿工夫,江西布政使司的钱粮簿子便到了。
足足一沓。
弘治皇帝稳稳当当的坐着,显得百无聊赖。
刘健等人也欠身坐下,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
方继藩和方小藩二人,则站在书吏的身后。
紧接着,方小藩取了表格出来。
这是一张白纸,纸上印刷了一个个的格子,在x和Y的坐标上,都有不同的空格。
方小藩道:“你不必紧张,按着教你的法子,你将数字填进去,而后,再用公式进行折算,记得我教你的不同公式吗,你按着去算便是。”
“是。”
书吏摊开了一张张报表。
他呼了一口气,而后,取出了钱粮簿子,再将一个个数字,填入不同的方格之中。
他手持炭笔,显得很细腻,只顾着不断的填空。
而另一边,孙晓已在两个佐官的协助之下,飞快的拨打着算盘,计算出一个个的数字,紧接着,继续拨打算盘。
书吏至始至终,都没有拨打算盘,他还在填空。
他飞快的将一部簿子的数字全部填入之后,而后……才取出了草稿。
偶尔,他也会拿算盘算一算,不过更多时候,却在草稿上,写写画画了一阵。
方小藩则在后头,低声咕哝几句,似在指导。
要折算出江西布政使司入库的税赋,只怕一天都算不完。
这令弘治皇帝意识到,自己不该将一省的钱粮簿子取来,只需一个县就可以,现在好了,却还不知要在此呆多久。
刘健等人则面带暗喜之色。
…………
两个多时辰过去。
弘治皇帝已是腹中空空,萧敬非常识趣的取来了茶点。
弘治皇帝道:“不妨如此,先停一停,大家先进用一些吃食吧。”
“不必了。”这书吏低着头,可能是过于钻心,他没有抬头看弘治皇帝一眼,目光还落在各种的报表上,他如痴如醉的道:“快算完了。”
快……算……完……了!
弘治皇帝本是端起了茶盏,却又将茶盏放下。
这……怎么可能。
方继藩则在一旁站着,偷乐。
果然,方小藩还是开窍的,自己当初没白启发她呀。
报表这玩意,在后世人眼里,看着容易,没什么技术含量,可事实上,这玩意在这个世上,绝对属于统计学的大杀器。
这形同于,用原始烧火棍的人,遇到了手持AK47的杀手,其结果……
方继藩为孙晓默哀。
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起,弄出报表来呢?
若有报表,所提高的效率,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作坊而言,都是神器一般的级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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