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沐浴更衣,自草庐中出来。
此时,刺客的尸首已被清理了出去。
一切的痕迹,尽都没了踪迹。
王守仁穿着新的儒衫,回到了原位,众门生弟子纷纷来告罪:“却不知此人,是如何混进来的,是弟子们的疏失,事先没有察觉,还请先生勿怪。”
王守仁摇摇头,微笑道:“君子至此讲学,岂可没有敌人呢,我来此时,即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刺客心怀叵测,在暗中窥测,而吾在明,岂可提防?此等事,不足挂齿,不必放在心上,也不需自责。”
王守仁又顿了顿:“吾自知,诸生之中,多为求知者,可又如何能提防的了,有宵小之徒,混杂其中呢?子曰:有教无类也。既来此,便好生读书,吾也愿传授大道。倘若其中,还有刺客在其中,尔等,也不需害怕,只要尔等不曾掷匕于吾前,吾依旧视尔为门生。”
人群之中,果然有人低头,面露复杂之色。
其实在交趾,暗中的反抗一向为数不少,就在数日之前,便有明军中的一个武官被刺杀。
大明入交趾,而交趾曾断断续续的独立数百年之久,又怎么可能,轻松的得到交趾上下的认可呢。
占城这里还好一些,因为占城毕竟曾被安南人兼并,这里的人,对明军没有太多的恶感,可若是在其他地方,这样的事,就更加频繁了。
王守仁对此,并没有太在意。
哪怕,这里头还有刺客,他也懒得去甄别,反正你要嘛来此读书,可若是想要图谋不轨,这阮兴建,便是榜样。
人群之中混杂的刺客,有的已萌生了退意。
却也有人,这几日听了王守仁的道理,突然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他们的内心,是挣扎的,一方面,他们原是抱着自己的理念而来,可来此之后,却渐渐被王守仁的学问所吸引,而阮兴建的死,却给予了他们足够的震撼。
宵小之辈……
只见王守仁那不屑于顾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将刺客放在心上,一种刺痛的情绪,却蔓延在某些心怀不满的人内心深处。
自己所谓的‘大义’,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行径吗?而王先生口里所说的心怀天下,万物同理,所谓的至简大道,显然……比之自己所谓的‘大义’,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也难怪,阮兴建的行为,被如此的轻贱和鄙夷啊。
王守仁的平静,更像是无声的羞辱。
而这羞辱,直刺人心。
他平静的授完了今日的课业,而后起身:“君子有六艺,其中骑射和击剑之术,最难,何也,读书容易,明白事理也容易,可君子要成大事,建功名,非成十人、百人敌不可,今日便学击剑,方才,这刺客的行刺之术,尔等都看清楚了吗?他的动作,倒还迅敏,可是行动,却还有迟滞,你们看好了,行刺,该如何才好,免得到时,人们都说,拜入吾门下的人,竟连行刺,都这般拖泥带水,堕吾威名。倘若诸生之中,还有刺客,更该有十二万分精神,否则,想要刺吾,便如这刺客一般,被吾举手而诛杀,为人所笑,你们各自取剑,吾教授你们举剑刺杀之法。”
“……”
可怜那阮兴建,竟硬生生的成了反面教材。
最可气的是,王先生竟还教大家怎么行刺,或者说,用正确的方法,刺杀目标。
王守仁已提起了那阮兴建的匕首,平淡无奇的一刺:“匕首与剑一般,俱为杀人之器,既要杀人,便要竭力而为,会心一击,万万不可心存杂念,抱着杀敌存我之心,古之刺客,大抵不肯舍命而击人者,无一刺不中敌人,恰恰误了自己的性命,都看清了吗?”
“方才那阮兴建,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他心有杂念,匕首在手,花哨有余,杀人之事,关系生死存亡,刹那之间,便存胜负,岂可花哨?”
王守仁又提刃,再刺一剑,身子显得笨拙可笑,完全没有刺客该有的飘洒自如,可这笨拙的一剑,却恰恰最是实在。
“你们都试一试吧。学着我的法子,刺出一百剑。”
王守仁将匕首一丢,背着手,面带微笑。
混杂在弟子中的某些刺客,有一种呕血的感觉,仿佛王先生的每一句话,都是奔着自己来的,此等轻蔑,甚至是教授你如何刺杀目标,宛如重锤,一次次锻打着他们的信心。
更可怕的是,他们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心底深处,竟有一种心向往之的感觉。
他们效仿王守仁,一剑剑的刺出,很多人手里并没有剑,都只是取了柴棍拿剑来用。
王守仁想起什么,便对身边一个门生道:“去给西山修一封书信,请恩师想办法,调拨一些军马来,还有,请平西侯,赠一些军械,当然,若能有一些军中无用的铁剑,便再好不过了。弓矢也请调拨一些。”
“这……只怕平西侯不肯。”
军马好说,西山啥都不多,就是马多,俘虏的鞑靼战马,现在都还没有消化呢。
可弓弩就不同了,剑倒是还好,大明有明文规定,可以让读书人佩剑,所以打制护身的剑并非是违禁的事。只是弓弩,却一向禁止的。
王守仁道:“交趾不同别处,岂可处处用内地之法?平西侯是明道理的人,他乃我的师公,我去信给他,他定会给这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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