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们很踊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对他们而言,这倭寇一日不除,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从前他们主要是靠土地长出庄稼为生,偶尔,也会背后经营一些榨油、酿酒,养桑的买卖。
其实他们之所以对倭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们所产的丝,往往会被某些莫名其妙的人收购。
据许多人暗地里流传的消息,这些人,极有可能就是私商。
当初海禁严格的时候,其实对于士绅们是有害的。
毕竟这汪洋大海里,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
可等走私开始出现时,却对许多士绅或多或少有些好处,因为人们发现,市面上对于丝绸和瓷器的需求增加了。
毕竟走私的商人,需要带着大量的丝绸和瓷器出海。
一旦这两样东西紧俏,为了制度丝绸和瓷器,对于蚕丝和黏土的需求自然而然,也就增加。
蚕丝是需要种桑才能生出来的,谁家地多,谁家的桑树就多,手里就有蚕丝。
黏土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可谁家有山呢?
所以本质而言,所谓的走私,绝不只是简单的几个胆大妄为的走私商的问题。
这是一条隐秘的利益链。
在海外,一群活不下去的倭国武士,以及某些亡命之徒,被招揽起来,这些人,是走私的基础,也是走私船的武力保障。
随着走私的活动越来越猖獗,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和流浪武士慕名而来,盘踞于东南诸岛,彼此之间,形成纽带,偶尔,也会因为分赃不匀,爆发冲突,当然,更有不少倭寇,会洗劫大明的沿岸。
可在陆地上呢?因为这些走私商贾,使不少地主和士绅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好处。
只要有人肯都买自己的蚕丝和黏土,谁管对方什么来头啊,倭寇和私商咋了?他们毕竟没有妨碍到自己不是?
可现在不一样,对宁波的士绅而言,多卖一点蚕丝和黏土能挣几个钱,这海里,就有金山银山啊,每隔几日,水寨的船就会将这金山银山搬来,这银子,就跟捡来的一样。
就说那鲸油做的蜡烛吧,现在风靡整个江南,到处都在争抢,价格比寻常蜡烛高一倍,可同样一根蜡烛,烧的时间,却比寻常蜡烛要多数倍,而且更亮堂,还是供不应求,处理了鲸,转手就不知制造多少蜡烛,这钱自己不挣,还有良心吗?
众人愤慨了,消息从知府衙门里传出去,民情沸腾。
不只是士绅,不少商贾也急啊,他们虽然无权无势,投入了银子,只能分到利润的小头,可这么好的买卖,即便是小头,那也可观。
还有不少的民众,不少民众,本来苦哈哈的种地,可因为加工鲸鱼、制蜡、制衣,还有负责制造帆布、铁锚有了营生,这宁波府上下,可谓百业兴旺,跟着老爷们去做工,虽然日子还是苦哈哈,可明显日子好过多了,每月能吃饱肚子,居然还发一点工钱呢。
现在好了,居然因为该死的倭寇,不出海了。
不出海吃什么?
众人闹的不可开交,读书人们开始陈情,要求知府衙门剿倭,保一方平安。
士绅们请求出钱出力,协助剿倭。
许多的壮丁组织起来,带着棍棒,三五成群,吩咐着巡守海岸。
有人气的跺脚,回家给北京的子弟修书,倭寇害人啊,吾儿在朝中,得体恤乡情,家乡百姓苦啊,得让朝廷赶紧剿倭才好。
至后半夜,在后衙廨舍里,温艳生命人取了炭盆,炭盆里,自京里运来的无烟煤燃烧,他愉快的在这炭盆上,支了一个铁架子,将早已收拾好的大黄鱼去了内脏,里外刷了一层黄油之后,将其架在了铁架子上。
他徐徐的装动着铁架,黄鱼便发出了一股莫名的奇香,温艳生轻轻的在这烤的半熟的鱼上撒着盐巴,还有他最爱的香葱。
不过这香葱不好撒,得剁的极碎,如粉末状,轻轻一撒,使其沾在油上,否则,便容易落进炭盆里。
白日见那些士绅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温艳生挺开心的,因而特地温了酒,自顾的在此烤鱼下酒。
这大黄鱼,已有了三十二种吃法。
可还是不得劲。
这烤鱼是最奢侈的,这么好的鱼,一烤,便缩水了大半,可这滋味,尤其是在撒上了胡椒和葱花之后,啧啧……
当然,温艳生是个讲究的人,他故意将铁架子弄高一些,如此一来,就不怕火焰将这鱼烤焦了。
反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的用文火来烤,这才叫人间美味。
转动了几下铁架之后,温艳生便取了一旁的热腾腾的黄酒,轻抿一口,口里哈气,接着摇头晃脑的开始哼曲儿:“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话说山东好汉武二郎,回家路过景阳冈,景阳冈啊景阳冈……”
他唱的,乃是山东快书,不过用得却是河南口音,许多地方,有些含糊不清。
反正他也不卖艺,只图自个儿乐。
唱了几句,便抿一口黄酒,肚里便有些烧了,浑身血液沸腾,通体舒泰。
接着,继续烤鱼。
他享受的是过程,当然,也期待着这个结果。
却在此时,有人急急进来:“老爷,那陈太公,求见。”
“什么?”温艳生微微一笑,虽然口气里,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可眼里,却带着似笑非笑:“他白日说了那么多话,咋夜里还来,莫非知道本府在烤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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