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当了一会儿值,随即便和谢迁、李东阳一道入暖阁觐见。
这十几年来,刘健等人一直如此,风雨无阻,早已习惯了。
此时,暖阁里,弘治皇帝的案头上,正摆着一份奏报。
萧敬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他脸色惨然,连呼吸都挺直了。
陛下昨日让东厂查一查东宫,这不查还好,一查,真是触目惊心啊。
萧敬觉得实在为难,其实作为东厂厂公,换做其他天子的时候,若要查太子,真若查出什么惊天的大事出来,那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是皇帝的奴婢,皇帝要查,尽忠职守就是了。
太子触犯了天条,只要真发现点什么,废黜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儿子,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了,偏偏太子那儿,还查出了这么多可怕的事。
“果然……”弘治皇帝今日却显得极平静,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什么:“这个家伙,朕就知道他不会老实,定会拉着方继藩去铤而走险。”
“陛下……”
“他那些印章,有谁知道?”
“这……”
弘治皇帝淡淡道:“真是个不知悔改的东西啊。”
萧敬心惊胆跳,却还是提醒道:“还有那份圣旨,昨日已经带了出去……往辽东方向去了。”
“噢。”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由着他们去吧。”
弘治皇帝想了想,又道:“你可知道为何昨日朕不露声色?朕见那家伙和方继藩使眼色,其实就晓得他们的鬼主意了。”
萧敬压力甚大,其实他渐渐已经体会出了点儿什么了,却还是道:“奴婢不知。”
弘治皇帝板着脸道:“方继藩的提醒,确实不无道理,那个李隆,似乎有蹊跷。”
顿了顿,弘治皇帝道:“可朕已经开了金口了,岂容更改,你可见过天子朝令夕改的吗?”
“不曾。”萧敬开始装傻。
弘治皇帝靠在御椅上,继续道:“朕后悔了,可朕不能朝令夕改啊,所以……才放任太子去胡折腾。若是果然朝鲜国那儿有蹊跷,那么这假的旨意就成真的。真的旨意还在半途上,一看情况不妙,肯定不敢拿出来。”
萧敬不由道:“可倘若是……”
“可倘若这朝鲜国根本无事,完全是方继藩杞人忧天,这还不简单?这圣旨是假的,乃是东宫里有人伪造,朕先收拾太子一顿,到时他自会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东宫里的某个宦官,届时,就算天大的罪,不就都落在一个宦官身上了吗?太子自然是要让他长记性的,而朝鲜国那儿,可以私下命人去安抚,一切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至于那宦官,朕可以宽宏大量,令他去凤阳守祖陵,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萧敬便道:“奴婢明白了,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面上却无表情。
虽然他猜到了太子肯定会做点让自己想揍他的事来,可没想到,这家伙竟还真敢做,有这么大的胆子。
弘治皇帝叹道:“这件事说难听一些,叫大逆不道,说好听一些,叫勇于任事,哎……”
萧敬见弘治皇帝并没有动怒,终于舒了口气,笑吟吟的道:“陛下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是高明。”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高明个什么?朕乃黄雀,自己的儿子是螳螂吗?”
萧敬连忙道:“请陛下恕罪,是奴婢愚笨,说错了!”
弘治皇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高明,只觉得自己是利用了儿子的‘荒唐’,可自己儿子,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自己有啥可高兴的呢?
他淡淡道:“厂卫先按兵不动,过一些日子去东宫,将那些鬼东西都给朕搜出来,这件事万万不可声张,那些大大小小的印玺和印章搜来之后,立即送进宫里来,对外就说查知东宫遭贼了,若是泄露了一个字,便是万死之罪。”
“奴婢明白。还有……”萧敬犹豫再三道:“陛下,前去传假旨的这个人……和刘公有关?”
弘治皇帝皱眉:“什么?”
“是刘杰。”
弘治皇帝表情怪异:“这肯定就是方继藩的鬼主意了,这叫拖人下水,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萧敬苦着脸道:“这方继藩……”
弘治皇帝却是摆摆手:“这件事,不要再继续过问了。”
………………
一炷香之后。
刘健等人入暖阁觐见。
弘治皇帝一副平静的样子,正预备和诸卿们议事,却听谢迁道:“陛下,臣今日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什么传闻?”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听说……从东宫发出了一份旨意,往关外去了,这件事很古怪,似乎是从锦衣卫里流传出来的,臣再联想起昨日太子和方继藩奏陈了朝鲜国王李隆之事……”
谢迁话音还未落下,刘健和李东阳却几乎炸了。
啥……
流出了一份旨意?
这样一想,他们立即便联想到了在西山书院里张贴起来的几份圣旨。
难道……又是萝卜?
刘健顿时肃然起来,正色道:“陛下,当真有这件事吗?还是要彻查一下为好,太子殿下若只是玩闹,在西山书院玩闹倒也罢了,可若是胡闹到了朝鲜国,以至于震动了天下,这可就不好收场了啊,且不说别的,单说一旦此事传出,御史们捕风捉影,士林清议汹汹,只怕……”
弘治皇帝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了刘健一眼,却只抿嘴,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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