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是真的也忧心起来。
人就是如此,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永远都被一群清流和宦官包围着,大抵不会对寻常百姓有什么同情心的。
毕竟,百姓距离他太远了,即便只是远远看到,最多心烦一阵子,可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也只是一阵烦心而已。
他们大抵会认为,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可当真正接触了寻常的百姓,和寻常人一般劳作之后,这时,才会给人一种,噢,原来我和他是一样的,都是有血有肉,我如此疲惫不堪,想来他们一定更加痛苦吧。
这便是同理之心。
辽东的军民百姓,显然比西山的百姓更苦啊。
朱厚照是个少年,少年郎的心思,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朱厚照垂头丧气地对方继藩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方继藩便道:“陛下已答应下旨送去辽东,命辽东的军民戒备,可依着我看,兵部和辽东那儿不会太当一回事,至多也就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上书称颂一番,而后再做做样子罢了。”
“毕竟,坚壁清野,牺牲太大了。”
方继藩徐徐的分析着,这确实是两难的问题,坚壁清野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这么多的百姓放弃自己的田产,放弃自己的屋舍,躲入城中去,固然他们带了粮食入城,有吃有喝的,可在哪里住呢,不还是得沦落街头吗?何况,一旦如此,就意味着放弃了生产,到了来年,难道去吃土?
天知道鞑靼人会不会来,这若是不会来,就真的把人坑苦了。
辽东各地的镇守,以及文武官员们,自然也不希望如此麻烦,毕竟百姓不是数字,也不是牛羊,你一道命令下去,他们就会乖乖入城,想要坚决贯彻坚壁清野,需要整个官僚体系全部动员起来,在一个鞑靼人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之下,如此大动干戈,这……也是找抽。
方继藩又道:“可若是能让陛下派翰林官欧阳志前去宣读旨意,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朱厚照讶异地道“欧阳志?”
宣读旨意,倘若是出自内阁的圣旨,一般由翰林官或者礼部官员、科道官前去宣读,这便是代表朝廷的钦命使者,代表了天子。可若是皇帝自己私人的旨意,则由宦官宣读,这叫中旨,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陛下下旨辽东,肯定会经过内阁,因为这不是皇帝的私事,那么颁布旨意的人,就可以商榷了。只要派出了欧阳志,那就好办了。
欧阳志别的本事都没有,方继藩很不客气的话,这个门生就是个弱智加渣渣,可他却有一个闪光点,欧阳志是个听话的人,方继藩让他往东,即便东边脚下就是一个池塘,他也毫不犹豫的一脚踏上去。
欧阳志虽然官职低,可到了辽东,代表的就是朝廷和圣上,他即带着加强戒备的圣旨,同时向辽东的文武官员们暗示着宫中希望能够坚壁清野的意思,文武官员们还能无动于衷吗?
“欧阳志?本宫看他,智商不是很高啊,他……能成?”朱厚照开始怀疑起来。
方继藩瞪他一眼:“太子殿下侮辱臣的学生……”
朱厚照忙摆手,尴尬道:“呀,只是随口一言,能成?”
方继藩笃定地道:“能成一半。”
朱厚照不由道:“那另一半呢?”
方继藩一字一句道:“殿下私下里再派刘瑾随行,和刘瑾交代清楚,若是坚壁清野办不成,就宰了他。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
“……”朱厚照又开始怀疑了。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啊。
于是朱厚照道:“刘瑾除了伺候人,没别的本事啊。”
方继藩心里呵呵,殿下是一丁点都不清楚刘公公的战斗力啊,人家在历史上,那可是双手满是鲜血的大魔头,他的名号,那也和自己一般,可以止小儿夜啼的,这种人丢去了辽东,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战斗力爆表啊。
方继藩忙道:“殿下太看不起刘瑾了,似刘瑾这样的人渣……”
说到此处,方继藩汗颜,好像……失言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厚照,生怕朱厚照察觉出了什么。
朱厚照却也瞪着方继藩,一副古怪的样子:“人渣……人渣是啥?”
MA的,幸好你是智障。方继藩心里松一口气:“人才的意思,渣者,水查也,这一旁的水字,代表了至清之水,查者,查察之意,大抵是明察秋毫的意思。”
朱厚照不禁感慨道:“老方,你懂的真多,难怪王先生都拜你为师。可是,你这么高的评价……就凭刘瑾那货?”
方继藩叹了口气:“殿下还信不过臣?”
“信!”朱厚照斩钉截铁地道,接着又道:“这个好办,圣旨下来,需司礼监那儿发给内阁,再由内阁委派人员前往辽东,所以只要交代一声司礼监,让司礼监举荐欧阳志来办,内阁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花心思的,这事儿不难。就派欧阳志,刘瑾嘛,反正是东宫派出来的,还不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说着,朱厚照叹了口气:“老方,本宫都没有想到辽东的事,竟让你未雨绸缪的想到了,要是我大明多几个你这般的人渣,何愁天下不太平啊。”
“……”方继藩想哭,却不得不笑着直面人生,他很努力的咧起嘴,露出整齐又洁白的牙齿:“不不不,殿下太谦虚了,殿下也很人渣,大家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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