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已送佛送到西,其他事情也就不再多想。
回到宫内住处,一头倒下,足足睡到下午才起。洗漱过后精神抖擞,传来一桌好菜好饭,亲自把子辛喂饱,自己又扒了两大碗饭,才又爬上榻去,继续补眠,以消除出使以来的连日疲劳。
如此吃了睡,睡了吃,某天甚是无趣。便心生一计,随手在白绸上画了几张图,让白起跑腿,到宫外去依样画葫芦地买玉石,刻字。
反正宫中一应开销有嬴政出钱,嬴政的钱又出在吕不韦身上,不花白不花。
正等着白起回来,忽有宫人来传,朱姬召见,浩然便背了轩辕剑,朝后殿去了。
子辛伤势未曾全愈,每日正困得紧,让小媳妇背着,也正好免遭朱姬那麻烦女人调戏。
那时间太后寝殿门口的花园中,却霎是热闹,小炉上烹了一个铜壶,壶中茶香四溢。朱姬随手修着一盆腊梅,笑吟吟地与邹衍说着什么,见了浩然,将起未起地起身来迎,道:“太傅还记得我呢,啊?”
浩然忙道:“罢了罢了,坐你的,不敢劳烦太后接驾,刚回来,没歇好,痨病鬼似的,原不敢来冲撞了娘娘。”
浩然又朝邹衍致礼道:“邹师何时到的咸阳?”
邹衍嘿嘿笑道:“老朽比起太傅,早到了十日。正好太后娘娘闲着无事,每日便来陪着说说话儿。”
浩然见朱姬身后一男子长身而立,其人鹰鼻剑眉,皮肤黝黑,双目清朗,手指修长,毕恭毕敬地捧着花剪,帕子等物。想必便是那位臭名远扬的嫪毐仁兄,便不由得认真打量。
嫪毐除却那鼻梁不如子辛高挺好看,逊了一筹,眉目间倒也有股英伟气魄,手长脚长,像是与一米九的子辛不相上下,在这年代,实是不可多得的一表人才。
浩然正端详朱姬嫪毐,本打算揶揄二人一番,转念一想,终究有邹衍这外人在侧,说不得只好给朱姬留几分面子。遂与邹衍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
朱姬更亲手斟了茶,捧给浩然,道:“你归来见政儿不韦了未曾?”
浩然端着杯,蹙眉道:“什么水,怎一股酸味。又忖度着给我下断肠草。”
朱姬盈盈笑道:“子辛抄与我那石头记上写的,瓮子里新雪化水烹的茶。”
浩然一口茶喷了出来,怒道:“书上都是胡诌呢!那也学得!喝了仔细拉肚子!接泉水去换一壶,邹师年纪大了,别害人喝完上吐下泻。”
邹衍见这太傅位高权重,与朱姬竟似是熟稔无比,登时一个哆嗦,不敢再把浩然当后辈看待。
朱姬原想当次小家碧玉,却不料被那书涮了一次,郁闷无比,淑女之风荡然无存,挥袖道:“换了换了,难得装次正经的……”
浩然笑得气喘,少顷嫪毐端来泉水,重新煮过茶,浩然也不避邹衍嫪毐二人,拣与嬴政对冲那几日之事细细说了。
朱姬听完便不爽了,柳眉一挑,道:“我一女人家,本不想管那朝政之事,原想扔给不韦,总有些计较。日前听六国联军到函谷关下,看来还是得临朝听政,走,这就去,你把我房里凤玺拿了,咱俩把百官喊来……”
浩然叫苦不迭道:“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乖乖呆在后宫过你的小日子是正经。”
朱姬嗔道:“那怎么行,好歹我也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呢。”
浩然深知朱姬那没事化小,小事化大的本领,只怕这便宜太后一临朝,事情被弄得更糟糕,只得道:“你别管就是,我也不管,撒手让他折腾去,子辛说,让他吃点亏就学乖了。你写道懿旨,派侍婢去把姬丹弄来,我与他说几句话儿。”
于是浩然好说歹说,才让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后安份下来,等于是间接挽救了数万人的性命。狐姒蛊惑殷受德那会,殷商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直接掌权那还得了?!想来想去,吕不韦遣这嫪毐入宫,实在是造化万民的一件大福祉了。
然而浩然不管,子辛不管,朱姬也不管,这事单靠吕不韦一个,是万万管不过来的。
在嬴政的非暴力不合作下,函谷关果然沦陷了。
以蒙武一人之力对抗六国精兵勇将,又有无数墨家机关,焉能不败?
不到半月,蒙武大败,六国联军破函谷关,长驱直入,函谷是秦国最重要的屏障,一旦被破除,自咸阳到关中平原,无法再布防线,登时信陵君率六国大军攻城掠地,小城占,大城绕,更收编秦国败兵,浩浩荡荡地杀向渭水南岸。
一水之隔,便是咸阳。
大军从函谷关到咸阳,只需数日,而蒙武打打停停,一路战,一路败,一路退,退到渭水前,再无后路。
背后是河,手中只有七万秦兵,面前是四十五万联军,以及墨家近千机关箭楼,机关鸢漫天,攻城车遍地。只待来一场大屠杀,联军便可渡河。
这下事态真的紧急了,吕不韦慌了。嬴政也顾不得再藏头裹脚,敲锣打鼓上朝了。
但此刻军情,比起十日前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咸阳陷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吕不韦顾不得再倾轧非己方势力,王翦于危难中领兵出征,前往不远处的渭水接管军队。
李斯随军出征,就连早已解甲的王龁亦被唤了回来,朝中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唯缺了两名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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