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眼睛盯着鹰的眼睛，目不转睛。
唐歌声音不紧不慢在空荡荡解剖室里响起。
“我在念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比我大一届的男孩子，就跟我妈说了。我妈很开明，只说，喜欢就喜欢吧，不耽误学习就行。我妈还说，你喜欢他，不用急着跟他表白。过几天，妈妈送给我一个日记本，又说，把对他的好感写下来，留着。万一以后你们真能在一起，就给他看看，或者自己留着做个纪念。于是，我就开始写暗恋日记。我把对他的思念，包括他上课时，听课的神态都记录在日记里了。这样过了有半年多，不知为什么，对他的感觉越来越淡，日记也记不下去了。我就跟我妈说，我是不是坏孩子？我怎么不喜欢他了呢。妈妈笑笑说，不喜欢了就不写，何必强迫自己？可是，我不甘心啊，我好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就强迫自己继续写，只不过由原来的每天一记到后来的每星期一记。终于有一天，我再也记不下去了。”
李阳目光从鹰身上移到她脸上，“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我遇见他在食堂里跟一个女生争执，就是因为排队打饭，至于吗，你说。我就想，这个男生太没风度了。更让我彻底放弃的是，他吃过饭，竟然坐在那里用手指剔牙，然后，把剔出的菜叶又放进嘴里吃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吐了，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李阳呵呵笑出声来。
“他在你心里的印象被破坏了？”
唐歌点头。
“是啊。当初我看见他，可是一见钟情的。第一次见他，是在操场上打球，他篮球打得特别好，穿着背心，古铜色的肌肤上挂着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格外性感。当时我的心就砰砰乱跳了。现在才明白，当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的时候，一定不能表白，要再多看他几眼，多了解一些。这件事过去了好久，一天，我偶然将那本日记翻出来，就烧了，一边烧一边哭。那是我的初恋啊。我妈开导我说，那是我青春期的正常心理反应。是纯纯的，不掺杂任何杂质，不然容许任何世俗亵渎的感情。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会经历那么一个阶段，偷偷喜欢一个人，无怨无悔的。那根本连爱情都算不上。只是喜欢，仅仅是喜欢。当时，我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心里还想，妈妈怎么能亵渎我的初恋呢。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她说的话是对的。我现在连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件事，那个午后，阳光里的流着汗的男孩儿……”
李阳跟她并肩站在一起，长长叹口气。他明白唐歌说这番话的意思。“可是，我觉得，我对你不是那种一逝而过的感情，我真喜欢你。那天来报道，第一眼看见你，我急喜欢上了，我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子就是我的，是我等了这么多年要找的。”
唐歌笑笑，站直身子，指了指一屋子的标本，特别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头颅，“你看看，这些就是我将来要面对的，这都是小菜一碟，将来，我实际工作中面临的要比这个更恐怖，更血腥。你能受得了？你的家人能受得了？我毕业要回老家工作，你父母能放你跟我去？”
李阳身子再次紧绷，他真的恐惧那些标本和人体器官，看着就恶心想吐。
“我暗恋的那个男生剔牙，我不能容忍，他完全破坏了在心里的完美形象。于你就是，我常年跟这些死尸打交道。我用碰过死尸的手，给你做饭菜，你能吃？我拿着解剖刀的样子同样破坏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李阳目光再次落在那具鹰标本上，好久没说话。
后来，李阳转专业了，去念工商管理，学习经营生意那一套，以便将来继承母亲的事业。当然，这是后话。
将李阳这颗不定时炸弹排除，唐歌轻松很多。压在心里沉甸甸的石头被移开，她犒劳自己吃了一顿KFC。虽然军训为期一个月，但学生们还是有周末的。跟真正的新兵训练两码事。
两个星期过去了，同学们跟教官混得越来越熟，在休息时，也可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长时间的训练，同学们开始显现出疲惫。
于是，班级和班级之间开始拉歌，比谁的嗓门大，比谁的气势压过谁。除了拉歌比赛。还做游戏。
唐歌望着笑声中的同学们，无限感慨。当年自己入学时，军训半个月，累得她腰酸腿软，军训结束后，脸上褪了一层皮。
“秦教官来了，秦教官来了！”同学们不知谁先发现了，扯着嗓子喊起来。
秦漠虽然总是板着脸，但还真没无辜训斥过大家，所以，同学们对他不是很惧怕。
“唐老师表演个节目呗，代表我们校方，秦教官也表演一个，代表教官，大家看怎么样？”有胆子大的学生提议。
唐歌急忙摆手，笑着转身，想要撤退。
李阳和几个班干部站起来把她围在中间，“唐老师，咱不能丢面儿，今儿个，你说什么也得跟他们比试比试……”
“是啊，唐老师，听说你唱歌好听，给咱来一首，震慑一下教官们，让他们成天着把我们往死里训！”
“唐老师黄梅戏唱得好，不如让她给咱唱一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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